陆炽邑对她那嘲讽的笑容,又是羞恼,但又忍不住细瞧她在湿雾中的笑眼:“怎么了?你以前是凡夫俗子,婚嫁生育早了一些,可我生龄比你要大。我虽然只找你这么个筑基期的是亏了点,但你毕竟好看,我……也能接受。”
羡泽差点翻了个白眼:“那你还是别接受了。我怕让咱们陆脉主天纵英才,在我这凡夫俗子身上吃了亏。”
陆炽邑看她转身就要走,连忙又追:“我愿意吃亏!匣翡天天跟我说,吃亏是福——你别说几句就走啊,这么好的机会你真不要了啊?等回头我那龙骨傀儡造出来之后,我就有空了,我可以天天找你。”
羡泽心里骂了一句:天天找,你也不怕肾虚。
她走在前头,他在后面踩着她的脚印,俩人肩膀时不时撞开凝满露水的枝叶,道旁像是又下起小雨。
陆炽邑看着她雨雾中的背影,心里头不自觉缩成一团,忍不住背着手又想找补:“我很小就筑基了,所以才不是长不高,只是外貌还没到年纪呢,你等我几年,我肯定能窜好几寸呢!”
羡泽顿住脚,侧过脸去,鬓发被露水沾湿,她嘴角勾起笑意:“哦,倒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陆脉主会吗?”
陆炽邑怔住,他脖子也跟着涨红,脸上却觉得像是被瞧不起功法一般,拧眉昂首道:“不过是千万修炼法子中的一种,我学什么都很快的,这些事难不倒我。你等着,我去找些去学学。哎,或者你教教我?”
他又细想,觉得不对劲:“那钟以岫会吗?他才是不开窍呢!你是不是教他了?你教他了就也能教我,我保准学的比他快!”
羡泽感觉再说下去,陆炽邑都能跑去敲钟以岫的门,问他讨教怎么双|修!
她一路往前快走,陆炽邑一个人的声音在山道上回荡:“你不肯教我吗?没事,我教你武艺,把傀儡都拿来给你练手;你也教我双|修,咱们各论各的!”
羡泽加快脚步已经不够了,她直接御剑而起,陆炽邑还在后面喊:“你要去哪里?”
羡泽:“找你那位年纪大胆子小的师尊去!”
陆炽邑:“不管你找谁,总之让你儿子离这些事远一点啊!别再让他躲大衣柜了!”
羡泽站在剑上捂住耳朵:别喊了!啊啊啊啊啊!
……
她确实没有扯谎,一路御剑往翩霜峰去了。
落霜降雪的山峰,确实是冷,羡泽没能修炼出不畏寒暑的护体真气,只抱着
胳膊往前飞,越是到那唯一一座洞府楼阁前,越是能感觉到某种漫不经心的灵压。
她越来越飞不动,甚至连灵力运转都难。
羡泽不得不落在了距离洞府数百步远的石砖道路上,积雪被风吹得不算厚,但也没过了鞋面,头顶灰白色的天空上又有疏松多孔的鹅毛大雪落下。羡泽从芥子空间中掏出一把卖不出去的旧伞,撑在头顶,继续往洞府的方向走去。
只要有人来到翩霜峰,洞府内就会响起轻轻的琉璃铃声。钟以岫混沌地撑起身子,他难得没有泡在冰池中,而是卧在帐内一张昏暗的床铺上。
自从镜匣碎裂后,他再也没有安稳休憩的时刻。后来钟霄找来了几位脉主,合力施与“千潭印月”,能让他在白日思绪清明,暂忘往事。
可到了入夜后的梦中,一切就会像湿透的丝线般紧紧缠绕。甚至记忆中本应该什么都看不清的一片黑暗里,亮起了夜明珠的微光,让他能够看清那个长发披身肌肤莹白的,坐在石床边沿的赤|裸女人。
梦中他撑起身子想要摸摸她的发,她背后锋利的尾巴却猛然抽在了他手背上,语气不善地转过脸来:“别动手动脚!”
钟以岫只看到那脸转过来,竟然是羡泽的眉眼五官!
她面无表情,双眼冰冷,却忽然露出了个羡泽似的温柔淡淡的笑容,道:“是师尊主动爬我的床,可不怪我。”
钟以岫便猛地吓醒了,从那之后就再没能睡过去。这会儿听到有人来到翩霜峰的琉璃铃声,钟以岫在半梦半醒中挥挥手,殿内浮现出一片虚镜,映照着翩霜峰院落外的景象。
穿着水蓝色弟子裙的女人,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撑着绘有水纹的淡黄色旧伞,踏过雪朝峰顶走来。
几十年未有人踏足的积雪石路,被她踏出纫线针脚般齐整的足迹,大片大片积雪压在伞上,几乎要遮盖了伞面上的花纹。她似乎想看看距离还有多远,抬起伞面来,雪团从身后滑落,露出风采旷世的脸,隔着数百丈,透过虚镜跟钟以岫对视。
钟以岫呆呆地望着,意识仿佛还在水下洞府的昏暗梦里,只是仿佛有大片雪花忽然飘落在他脸上,他一瞬间清醒。
他立刻撑起身子来,一挥手,虚镜同他自己的身影一并消失,而后身影飘然出现在窗边,手拨开厚重的帷幔朝外看去。
外头白得刺眼,冷风扑面,他脑袋清明了不少,眼瞳半晌才适应,看清了笃定又安静朝他走过来的身影。
她鬓发的翠雀花低垂,耳边是东珠的坠饰,
脸颊与握伞柄的指尖冻得嫣红,却没有自知美的娇娆,走得艰难认真,双眸只偶尔抬起,更多时候则盯着脚下每一步路。
钟以岫在楼阁的帷幔后看了片刻,忍不住抬手伸入落雪中,而后翻掌,指节分明的手背朝上,天上大片落下的鹅毛大雪,忽然就停顿了,灰云散去,金日映霭,照的翩霜峰上暖融融的。
羡泽惊诧,握着伞回身看那天上的淡霞阳昼。
钟以岫有些羞赧地笑了。
……
片刻后,羡泽走到院阁最外侧的抱厦楼门前,这里一切都很高,高到阁檐遥远,几乎飘过丝缕白雾,显得门很窄,灯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