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是个孤儿,这是诺拉刚刚知道的。没人想杀她,可她还是死了,死在七八岁的年纪,不是死于寒冷和饥饿,而是阴谋无辜的牺牲。
那么,谁来为她的生命负责呢?
诺拉捻着坩埚里的灰烬,弗朗西斯·阿尔特弥斯少爷的信物和没有姓氏的孤女的礼物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他们的灵魂应该也去了同一个地方吧?传说中所有不死于战争的灵魂所归向的海拉地狱。
“我为你的生命负责。”诺拉喃喃低语,血气重新流转,她苍白的脸色渐渐转向红润,近来,身体里的封印似乎松动了不少,诺拉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芬里尔和姐姐们看到她彻底脱离占卜状态,才松了口气,进来拉着她叽叽喳喳地数落一通。芬里尔在姐姐们面前显得很克制,沉默地站在一旁,只有小狗一样的眼神反复描摹诺拉的脸庞,泄露他担忧的情绪。
索菲娅把她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脸色铁青,打着手势数落她,莉莉丝在一边问:
“她让你占卜什么?你用了几次能力?身体有什么不妥吗?”
诺拉藏着心事,但还是强打精神敷衍她们,同时,脑子里已经盘旋了好几个杀到黎明教团老巢把他们一锅端的计划。
用爆炸地点的废墟灰烬追踪……形体失散,能追踪到什么?
找弗朗西斯的遗物……说得简单,去哪里找?
跟踪那位失子贵妇……她那么多侍卫,我怎么掩人耳目?
反复几次给自己泼冷水之后,诺拉才冷静下来:即使我运气绝好,也可以无限制地动用占卜的能力,一层一层地追到他们据点去,我用什么复仇呢?匕首?火枪?还是算算他们寿终正寝的日期?即使这样能杀一两个,之后呢?怎么脱身?
要撇下两个身体残疾的姐姐,和刚刚成人尚且懵懂的芬里尔吗?
诺拉几乎唾弃五分钟前的自己了,“我能为谁的生命负责?”
她在神族中属于再偏远不过的旁系,且父母双亡,两个天生身负残疾的姐姐似乎也说明她们血统的低下卑劣,帕拉斯魔法学院甚至连入学选拔的通知都没有发给过她们。
她们无缘魔法殿堂,这辈子注定是夹在普通人类和神族巫师之间没有来路也没有归处的边缘人,一生不过是拼命挣扎,努力活着。
芬里尔此时忽然出声:
“有人来了……七八个。”
诺拉回神,静了一瞬,也听到占卜屋前厅传来了脚步声,似乎还有马车的声音。
“先生!就是这里……”
屋内的气氛陡然绷紧,诺拉心道不妙,不会是狩猎家族没找到儿子,跑回来算账了吧?
芬里尔挡在三姐妹前面,外面的人一涌进来,迎面就是脸带煞气的芬里尔。平心而论,芬里尔金发蓝眼的少年长相并不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但是他眼角眉梢的弧度、暗金的肤色以及高大的身形却总给人一种沉郁的威胁感。
“一头看守领地的年轻公狼。”神殿巫师皮尔斯的心里涌上这样的评价。
皮尔斯·缪斯按照族内辈分,算是诺拉三姐妹的舅舅。然而作为这一代缪斯族长的儿子,他的神血浓度和魔法天赋自然要比诺拉的母亲强上太多——至少在魔法界,按血统论高低是延续千年的真理。
皮尔斯从帕拉斯魔法学院毕业之后,就回到家族驻守的猎影森林北部小城——狼镇,担任狼镇神殿的常驻巫师,他对诺拉三姐妹有所耳闻,但是没有交集,今天带人上门,是因为上级神殿来了使者。
八个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袍一股脑地涌进了狭小的占卜屋,脆弱易碎的水晶球、药草串、望远镜都随着来人的脚步而微微震颤,而诺拉此时已经无心担忧财产的损失了。
因为这八个人,全都是巫师。
第一眼看上去,他们的黑袍似乎是批发的,但是仔细分辨就能看出,八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和最后面的三个人,身上袍子的款式非常简单,全然是素面的。
而中间夹着的三个人,衣服上则有银色暗纹,绣着狩猎与荒野女神的象征物——丝柏与鹿角,就像今天早上的贵客一样。
前后的素面黑袍都对中间的银纹黑袍毕恭毕敬,仿佛簇拥着真神降临受他们庇佑的蹩脚人间。
诺拉看似一动不动,指甲已经嵌进手心,时刻准备着强行动用被封印的血脉把姐姐们和芬里尔送走,因为面前的情况和她的设想不太一样:她不知道这伙人是冲着谁来的。
皮尔斯很有眼色,他看出使者先生对眼前这几个不够恭敬的小孩不太满意,于是连忙上前打圆场:
“这几位是阿尔特弥斯家族的巫师大人,从兽息堡来。此次前来狼镇,是为了传达悬岛理事会的消息。”他又转向使者:
“女士们,先生,这几个孩子没有父母教养,虽然属于我缪斯一族,但是这辈子都没见过您这样的正经主神家族巫师,恐怕是被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