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昱并未多做停留,与萧暖卿说完了话便动身去找连墨前辈了。
而萧暖卿在安抚过萧世儒睡下后,便又去了莫正元的屋子。
莫正元并未醒,满是疤痕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
常年训练,莫正元的肤色有些黑,没了血色之后却透出一股子难言的苍白,也让他看上去越发虚弱。
而莫旬就坐在莫正元的床边,手上还拿着一块沾了血的帕子,应该是方才替莫正元擦拭脖子里的血迹时留下的。
听到萧暖卿进来,莫旬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愣愣地盯着莫正元的脸看。
直到,萧暖卿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
他这才像是有了反应一般,缓缓开了口,“严格算来,他并不是很好的爹,自记事起,他对我便是动则打骂。”
“有好吃的,好玩的,他最先想到的便是将士们的孩子,轮到我手上的东西,大多都是旁人挑剩下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于他我只有恨。”
“他要我习字练武,总是会比旁人要多练上两个时辰,我那时也不过只有十岁,太阳初升他便要将我抓起扎马步,一直到子时才能入睡,我真是恨极了他,忍无可忍,终于选择了离家出走。”
“可你也知道,村子外就是那片林子,那时林中的机关阵法刚刚设下不久,我并不知道其中玄妙,在林中绕来绕去,绕了整整两日都不曾走出来。”
“我又饿又渴,已是虚脱,偏偏又装上了一头熊瞎子。”
“那熊瞎子站起来,足有两个人那么高,那血盆大口好似一口就能将我整个人都吞下去。我那时就心想,完了。”
“是爹救下来我,在熊瞎子扑来的时候,他将我及时抱走,自己却被熊瞎子抓伤了手臂。可他好似一点儿都不怕疼,将我放下后便拔剑与那熊瞎子打了起来,他力气大,却也不是那熊瞎子的对手,好几次都差点被挠穿了身体。”
“后来,我听他与其他叔伯谈及此事,他说,怎么会不疼啊,那熊瞎子一掌下来,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见到阎王了!可,他哪敢顾及疼啊!他说他身后护着的就是他的命,他不能疼,更不能退!”
话说到这儿的时候,莫旬的声音已是染上了浓重的哭腔。
却像是害怕被萧暖卿看见似的,他忙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深吸一口气,这才道,“当初知道你失踪的消息,他不顾被狗皇帝发现的危险,乔装带着人在城中寻了你足足三个月,明明连面都没见过,可就是因为你是他的骨血,所以他可以连性命都不顾。”
“此次放弃了二十年的大计,也不是因为什么家国天下,而是你说,尚国起兵的原因是你。”
“他这般在意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舍得让你去尚国?”
“在他的心里,你与我,比他的命都重要。”
“所以卿卿。”
莫旬说着,方才转过头来看她,“你可否,认了他?哪怕他这十多年来对你没有半点养育的恩情,但如今他……”
他就快死了!
所以能不能在他临死前,认了他,还他一个心愿,也好叫他安心离去?
后面的话,莫旬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因为他已是哭得不能自抑。
那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她面前却哭得如同一个孩子,悲怆得惊天动地。
“千昱去找连墨前辈了。”萧暖卿缓缓开了口,哪怕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可期间的颤抖还是无法抑制,“说不定还有希望。”
话说到这儿,她咬了咬唇,这才开口,“阿兄别伤心,爹会平安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