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心柳是被两个狱卒押入大牢的。
“如你所愿,好好进去待着吧!”其中一个狱卒狠狠推了一把仇心柳。
然后仇大小姐一个踉跄,险些摔入了“花丛”中。
一群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眼见仇心柳自上而下扑来,个个花容失色作鸟兽散,像是撞见了什么邪物,避之不及。
好在仇心柳下盘功夫不浅,堪堪稳住身形,刚想回头骂一句,牢门已经落了锁,方才押她来的两个衙役早已不见踪影。
说来也奇怪,方才在独立的石牢里求爷爷告奶奶也没人理,直到从上头下来一个人,对看门的狱卒说了几句耳语,她这位落单的风尘女子才终于得以与“亲人”聚首。
难道是那位瑜大人改主意了?
可他为什么要改主意呢?
仇心柳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刻,十几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正沆瀣一气地瞄准她,哪怕是见过大世面的仇皇殿千金,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大家好呀。”连仇心柳自己也没想到,她好不容易混进了天香楼的姑娘群里,开口第一句话竟然如此“尴尬”。
“敢问姑娘是何人?”此刻门口的守卫也不知去了哪里,老鸨眸色清冷地望着仇心柳。
仇心柳俯下身,平视着这位半老徐娘的眼睛,道:“敢问前辈既然不认识我,又为何要给我取名‘月儿’?”
像是早料到仇心柳会反问,老鸨淡淡道:“姑娘既然想接近我们,自然有姑娘的目的,我不过是成人之美。”
“你就不怕——”仇心柳唇角一勾,“我是来害你们的?”
久经风霜的老女人丝毫没有被吓住,反而更加淡定,“我们早已沦为阶下囚,生死不过官府一念之间,还能被你害到哪里去?”
不知为何,和这位素未谋面的天香楼女主人聊天,似乎令人心情愉快。仇心柳高兴地拍了拍手,道:“前辈还真是聪明人,我的确是打算来救你们的。不过,还想先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我姓杜,别人都叫我杜三娘。”说完,杜三娘望向仇心柳,“姑娘又如何称呼?”
仇心柳的眼珠子转了一圈,道:“你们还是叫我‘月儿’吧,这样比较方便。”
大家都是混江湖的,谁都知道掩人耳目的重要性,因此杜三娘也不追究仇心柳的真名实姓。其余姑娘听说这位“月儿”是来救人的,已有一半按捺不住,纷纷道:“你打算怎么救我们?”
仇心柳自然不是单纯来救人的。她此行最大的目的,是摸清楚安庆分舵到底是为何发生了这么大变故,而这番调查,或许还会牵扯出天香楼里的细作,因此,仇大小姐眼珠子一转,笑着道:
“你们也看到了,我混进来并不容易。一开始瑜大人还不放心让我和你们处在一起,后来我使了些手段,这才见着你们。如今咱们这么大一群人要逃出去,必然得齐心协力。可天香楼平日防范严密,怎么就突然失守了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话说到这份上,但凡不是傻子,也能听出来仇心柳意有所指。
“你的意思是,我们中间出了内鬼?”一位蹙着蚕蛾眉的姑娘低声道。
正当大家顺着这个思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免不了就要互生嫌隙时,杜三娘倏然开口:“姑娘是如何得知天香楼防范严密?你到底是什么人?”
仇皇殿设有安庆分舵,本就是一桩秘密。而天香楼作为安庆分舵的门面,更是秘密中的秘密。这样隐秘的事情,莫非已经让外人知晓了?
杜三娘的额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仇心柳眨了眨眼,“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识柴舵主,是他派我过来的。”
听到“柴舵主”三个字,众人眼里满是惶恐。
杜三娘更是脸色惨白,怔怔望着仇心柳,喃喃道:“真是……真是柴舵主让你来的?”
天香楼失守,身为老板娘,第一个难辞其咎。而柴方作为她的直接上级,差遣人过来兴师问罪,却也合情合理。
搬出了柴舵主,仇心柳的具体身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代表了安庆分舵舵主的意思。
“月儿姑娘,舵主现下可好?”杜三娘期期艾艾地看着仇心柳,那神色与方才的冷淡简直判若两人。
仇心柳在心里兀自冷笑,面上却装得温柔善良,“舵主一切都好,就是想知道众姐妹在牢里过得如何,可曾说了哪些话?”
这不就是摆明了过来查她们的口风严不严吗?
那已经失踪了的音儿和乐儿,却不知该如何交待。
至于内奸,杜三娘实在心里没谱。她自己是可以青天白日发誓效忠仇皇殿,效忠柴方的。但其他人呢?实话实说,她不知道。
但作为天香楼的掌舵人,怎么可以不知道自己的下属是否忠心耿耿?
于是,杜三娘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仇心柳这位“钦差大小姐”:“还请舵主放心,姐妹们什么也没说。”
见杜三娘对待自己的态度已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仇心柳也蹬鼻子上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没说那是最好,若是有哪个嘴巴不严实的,这后果如何,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
仇大小姐这一顿狐假虎威,唬得一群女人个个噤若寒蝉,再不见方才她进来时叽叽喳喳的喧闹情景。
立威之后再来问事,那便容易多了。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仇心柳已经大致了解了天香楼出事的前因后果。
大约是她和解星恨抵达安庆的前五天,武扬镖局的张镖头带了几个跟班过来饮酒作乐,给姑娘们赏了大把银宝,可谓是张镖头生平出手最阔绰的一次。可天香楼的姑娘们整日穿金戴银,纵然是银宝满天飞,也不觉得有什么。然而,三天之后,官府突然派人包围了天香楼,说她们擅自收藏官银,全部锒铛入狱。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张镖头私自吞了给官府押的镖,那趟镖里保的全是官银。
私藏官银听上去自然是大罪过,但这官银乃是恩客所赐,若说始作俑者,并非天香楼。按理说,原封不动把官银还回去也就没事了。可惜这些官银有些被姑娘们拿去变了首饰,有些则被杜三娘上缴给了柴方,流向不一,也就没法子一下凑齐还给官府。安庆知府瑜顺秋一怒之下,便把所有天香楼的姑娘都下了狱。
被抓进来以后,杜三娘和柴方也就断了联系。瑜顺秋每天都会拖出去几个姑娘审问,一审就是大半天,除了一去不复返的音儿和乐儿,其余人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虽说瑜大人抓人抓得凶,但是审人甚是斯,也不知道是怜香惜玉还是秉公执法,竟然一点刑都没上。比如之前被审过的铃儿、芽儿、锦儿,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连根指甲都没磕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