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听江小鱼这么一说,纷纷放下了碗筷或酒杯,洗耳恭听。
江小鱼手中转着筷子,慢慢道:
“我此次探访,得知仇皇殿在三大城镇里设了分舵,而且他们还在谋划第四个分舵。”
“什么分舵?”众人不知所云。
江小鱼冷哼一声,道:
“东南的安庆、中南的宜昌,以及西南的四海,全部设有仇皇殿的分舵,负责刺探情报,同时烧杀抢掠,或者做黑市生意,为仇皇殿提供资本。”
“二弟如何得知?”江无缺问。
“我出谷以后,直接去了安庆,打算找熊爷打听消息。他家的武扬镖局,平日里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不定有仇皇殿的线索。熊爷和我一起盘问了负责押镖的师傅,他们说的确运过一些奇怪的货物,到西南的深山老林里。我们知道,仇皇殿的总舵就在西南,只是不知道具体方位。而那些镖师说,委托人已经把货物打包好了,只是请他们沿途护卫,但是里面究竟装的什么东西,不得而知。到了一处深谷以后,自会有人接应,他们就算押镖完成,直接打道回府了。”
黑蜘蛛沉吟道:
“这么说,那些货物很有可能就是运去仇皇殿总舵的?”
江小鱼点点头,道:
“不错。可惜那些镖师只知道这么多,而且那处深谷绝对不是仇皇殿的真正所在,只怕专门用于掩人耳目。”
江云听江小鱼如此分析,又想起孤苍雁昔日对他说过的话。仇皇殿地理位置极为隐蔽,是以这么多年他高举义旗,广纳群贤,想要直捣黄龙,终究不得其法。但是江小鱼方才说已查明了仇皇殿的三处分舵,这未尝不是一个突破口。
果然,江瑕也和江云想到了一块去,开口道:
“爹,你说仇皇殿还有三处分舵,是否知道具体位置?”
江小鱼赞许地看了一眼儿子,道:
“哈哈,小虾脑子果然灵光。不错,仇皇殿的总舵虽然难以掌握,但如果能把几个分舵捣毁了,就如同断了仇皇殿的左膀右臂,杀伤力也不差!”
说到此间,江小鱼话锋一转,道:
“可惜,宜昌和四海我还没来得及明察暗访,只有安庆城的窝点摸清楚了。”
“在哪里?”大家异口同声,十分好奇。
江小鱼显得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这才道:
“天香楼。”
“啊?天香楼?!”熊霸和巧巧第一个叫了起来。熊霸家住安庆城,对于天香楼自然不陌生。巧巧则常年借住在熊霸家,对于天香楼也十分熟稔。江瑕听江小鱼说起这个地名,不禁噗嗤一笑,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江小鱼,道:
“臭老爹,你怎么查到天香楼的?该不会你自己深入虎穴了吧?”
“这个嘛……”江小鱼局促万分,偷偷瞥了一眼苏樱,然而苏樱只是不动声色地饮茶,似乎丝毫不打算参与到这个话题里。江小鱼在心里暗暗叫苦,他与苏樱成亲快二十年,对她的脾气最是清楚,表面越是平静,内心越是狂躁,只怕待会回房,他没得安生日子过了。然而现在众目睽睽,大家都指望着他说出个一二三来,他也只能暂时搁下夫妻间的疙瘩,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我和熊爷问了好几个镖师,让他们回忆一下最近委托他们运镖去西南的客人是谁。结果这些镖师都说是天香楼的老板娘,或者就是她手下的姑娘,我们心想,这天香楼绝对和仇皇殿有猫腻,因此就……就去查探了一番。”江小鱼说到这里,明显有些做贼心虚,也没仔细讲查探的过程,直接跳到了结果:
“然后我们发现天香楼的老板娘也好,姑娘也好,个个都身怀绝技,只是从来不显露出来。不过熊爷嘛,哈哈,世面见得多,姑娘家有几斤几两,他随手一试就出来啦。”至于熊浩天是如何试出来的,江小鱼则略过不提。只有江瑕在心里暗自发笑,他和熊霸自幼一起玩耍,每年也在武扬镖局逗留一阵子,哪里不知道熊浩天是什么性格。他作为江南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头,十分看重自己的名誉,从来不近美色,家中也只有熊霸的母亲这一位妻子,连半个小妾都没娶,堪称好男人的典范。倒是江小鱼,他以前就听母亲说过,自己这混世魔王的爹,打小不正经,出了恶人谷以后,见到美女就调戏,还和铁心兰伯母有过一段纠缠不休的情缘,另外顾小纤的母亲张菁据说也和江小鱼情窦初开过,甚至于慕容九都曾经被江小鱼玩弄于股掌之中,要数他的风流债,真不知能不能算得清楚。所以,江瑕深知江小鱼这是把责任全往熊浩天头上推,反正他和他老婆都不在这,就算他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用担心大祸临头。只不过,苏樱何等精明,哪里会相信江小鱼的鬼话。江瑕偷偷看了一眼母亲,她面无表情,静静地听着江小鱼在那里眉飞色舞,夸夸其谈,只能暗自在心里给父亲默默祈祷,但愿他晚上回房不要死得太难看。
“总而言之,我们悄悄跟踪了天香楼的老板娘大半个月,发现她的确在深夜里,会从城外进货,然后放到天香楼后头的仓里。我们有一次悄悄潜入仓,发现里面全是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当然,天香楼是什么地方,有这些东西给姑娘们用,并不奇怪。但是那老板娘又确实拜托过武扬镖局运货到西南,而且不止一次两次,起码运过四五次,这就十分可疑了。”
“你不是说除了老板娘,还有她手下的姑娘吗?姑娘家那边,又是什么情况?”苏樱突然开口了。她这冷不防的提问,把江小鱼吓得手里一滞,筷子都停转了。江瑕见父亲脸色发白,默默在心里同情了他一把。
不过江小鱼到底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只是发怔了一小会,立刻又嬉皮笑脸地说:
“对啊,那些姑娘,主要是熊爷派人盯着,发现好几个暗夜里会飞鸽传。她们也真是费尽心思,每次至少放四只鸽子,分别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飞,估计是想混淆视听。不过我们有一次把那几只鸽子全都打落下来,发现每只鸽子腿上都绑了纸团。我们拆开来看,只是些唐诗宋词,估计里面含了仇皇殿的暗语,我们看不懂。”说着,他从袖口抽出了四张皱皱巴巴,巴掌大的黄纸,分别递给江无缺、黑蜘蛛、苏樱,以及铁心兰。
长辈们阅读完毕后,又依次传给晚辈,在圆桌上绕了一圈,大家都至少看见了一张纸上写的内容。纸条上的字句很短,言简意赅,而且全是耳熟能详的诗词歌赋,还真无法揣摩究竟是何意思。这四张纸条上分别写的是:
“小楼昨夜又东风。”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江小鱼见大家都看完了,道:
“西南方向的那张字条写的是‘小楼昨夜又东风’。可惜,我们找了学堂的先生参详,仍旧不知所云。”
江瑕仔细品味这句话,猜想说:
“小楼……小楼是不是就是指‘天香楼’?至于东风,我猜肯定是他们约定俗成的切口,只是不知道具体指代何事。”
江小鱼道:
“这一层我们也想到了,然而不知‘东风’是什么意思,却也无可奈何。”
大家思忖半天,讨论纷纷,仍旧不得其法。此时月至中天,已经到了亥时。黑蜘蛛见大家意兴阑珊,为了参详仇皇殿的这几张字条,到后来已经茶饭不思了,觉得索然无味,便吩咐撤了酒席,叫大家放宽心,早些回去歇息,等到第二日慢慢思量也不迟。
江小鱼虽然假装在冥思苦想,实际上巴不得赖在宴客厅不走,这样就不必回去面对苏樱,然后再苦口婆心解释他在安庆城天香楼的遭遇了。只可惜,黑蜘蛛这个做大哥的,明知道江小鱼心里苦,却偏偏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催促道:
“小鱼儿,你也该回房和苏樱妹子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了吧。正所谓小别胜新婚,你离开桃花谷那么久,让人家独守空房,多寂寞啊。”
苏樱坐在一旁,只是淡淡地看着江小鱼,也不催促,也不啰嗦。然而江小鱼听着黑蜘蛛幸灾乐祸的指摘,又察觉到苏樱的目光仿佛冷月一般,洒在自己身上,顿时觉得脊背发凉,汗毛竖立。最可恶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也着急看笑话,帮着黑蜘蛛说话:
“是啊,伯父说得对。臭老爹,你还不赶紧回去陪陪娘亲?孩儿也得回房了,娘,我明早再来给您请安。”
江瑕隔着桌子向苏樱作揖,而苏樱则嫣然一笑,柔声道:
“乖乖小虾,早点睡吧。”
“好嘞。”江瑕爽口答应,拉着若湖的手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