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港作为提瓦特大陆最繁茂的城市,商贾小贩谁人不知时间的宝贵,是以天不过擦亮,有铺子的扫洒前堂、卸门开户,没铺子的挑担推车、走街圈摊,单是日出时分,便将吃虎岩和绯云坡装点得人声鼎沸。
连接绯云坡和吃虎岩的通达之处向来是商家必争的绝佳地段,没几分本事恐怕不足以在坊间立稳脚跟。在这点上,解翠行的老板石头对自家生意还是十万个满意的。
玉为璃月一绝。多少游客来璃月港一遭,富庶的大都往明星斋订购玉器,来不及预订、囊中羞涩,或是纯粹图个新鲜,就会来他这儿买块璞玉试试手气。虽说解玉界有“十赌九输”的说法,一来他要价不高,二来他家璞玉那是堂堂正正出自层岩巨渊的货色,说破天也说不出个不是来,石头骗啊不是卖得倒也心安理得。
今儿他就见着了这么位爷,棕发棕眼,穿着打扮估摸着像是蒙德枫丹一带,气质雅饱含好学精神,顶顶重要的是——他一眼就对上了自己摆在铺子外头的半解璞石!
深谙无吆喝不生意的道理,石头当即热情地扬声招呼,“这位客官?嗳,就叫您呢!怎么着,对玉感兴趣?那您可来对喽!本行璞石皆来自层岩巨渊,几代以来的老字号了,保证正品,童叟无欺!”
“啊您不知道?您别看这石头黑不溜秋,麻麻赖赖,毫不显眼,它们内藏乾坤,切开内里可都是金灿灿的玉珀——要不您亲自上手试一把?”
“你是说,这些……璞石,中心有别的东西?”青年视线扫过地上堆放凌乱的石块,语调沉稳中夹着丝学者见到新事物特有的不自知的好奇。
“这位兄台所言不算错,但其中心之物或许与你料想略有区别。”
棕发棕瞳的青年循声望去。
那也是一名青年。褐发齐整地在脑后梳成一束,用玉石缚之,只在发尾晕开一抹金芒。瞳色初看灿若黄金,再细究却陷入云深雾缠间,温厚如玉,寻之不近。飞入鬓角的那线胭脂色放在寻常男性身上也许过于娇媚,搁他眉眼上,偏生柔化了他过于锋利的目形,添了分自在婉约的亲善。通身衣饰以岩棕为主色,辅以各类金银玉器点缀,当得上“讲究”二字。
如此气派,让跋涉而来的青年学者缓了缓神,不太肯定般问出声,“……您是在和我说话吗?”
“在下名为钟离,时任绯云坡往生堂的客卿。观兄台似乎对石珀颇感兴趣,不才在下恰好粗晓皮毛,若不嫌弃,愿为你介绍一二。”金瞳的青年向他微微点头,左手引到地面的石料间。
“不会太过麻烦您吗?啊,还未自我介绍,我是蓝染惣右介,来自蒙德的炼金术士。”青年学者露出略微得救的表情,“我的旅伴正在冒险家协会办理璃月地区的冒险证明,丢我一个人到处闲逛。初来乍到,店主盛情难却,得钟离先生这样的行家讲解真是再好不过了。”
“哪里,‘行家’不敢当,我也只是略窥一斑罢了。”
往生堂客卿慢条斯理地摆一摆手,眸光落入无光处,倒又极像润泽的琥珀,平增一斛暖色,“古语云,石径曲折,石壁竦峭,石色苍润,石骨奥巧*,玉外裹石,由此得名‘珀’,玉珀之贵重便在此间。石色的深浅花纹、形态变化,石质的疏密程度对‘珀’来说尤为重要。蓝染兄所见的这批玉珀已是半解状态,可直观其玉来判断,以色透、音清、形正为上品,触之微凉,俄而温若肤感。可惜此处非辨赏之地,我们还是莫要贸然上手为宜。”
“哎——钟离先生此言差矣!”一见看得好好的二人临末了却都不准备上手,店主石头扭着壮硕的身体以不符合体型的敏捷挤到他们中间,“买东西哪有不上手的道理?客官您瞧瞧,这一水儿的亮眼货色,这光泽、这形状,除了层岩巨渊哪儿还能出产,内里保准都是好料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不买才是损失呐!”
钟离一手负于身后,垂眼瞥了瞥殷勤揽客的店主,神情殊无变化。
发色相近,气度也三分相似的学者青年耐心听完店主又一通天花乱坠的吹嘘,转头面色温容地疑问,“钟离先生还有什么指教么?”
“算不得指教,层岩巨渊采石历史久远,现下虽产量锐减,按例每一次所采石料也应上报总务司核准公示。”
年轻的客卿语气不紧不慢,“我听总务司的小雨小姐聊起,解翠行几日前申报石料中有一批的采集地写着不明,不由心下好奇,想着这几日寻得机会,便是要来石头老板处一观的。”
“唔,”蓝染惣右介听罢,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就没有钟离先生那样的雅兴,但作为炼金术士,倒是对这批石珀内藏之物升起些微不足道的求知欲,也算和钟离先生的目的殊途同归吧。”
两位年轻人站在解翠行的摊位前,形姿旖丽,本身就像一道吸引人的风景,老板石头起初还暗自窃喜省下不少广告费,然而一眨眼的功夫,他不便言说的小九九就被扒了个八九不离十。
“哎呦我的祖宗——!”他着急忙慌地怪叫起来,伸手就想去捂年轻学者的嘴,可一撞上短发青年状似恬淡的眸光,动作先于想法地缩回了手。
片刻后才觉出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老板这回却不敢再动手。他拉长脖子环顾摊前——幸好,顾客不多——然后弓着身子一边作揖一边把两名年轻人请到摊位旁边,压低了音量,“客官您早说您认得岩元素的什么什么流向呀!我也犯不着拿这些货色污了您的眼不是?钟离先生我就更要埋汰您了,想看新石料您但凡吱一声,我老石怎么说也得给您留场子请您单独掌眼呐!”
“实话给您二位吧,现在铺子里这批货,是在琉璃峰那一带被老石我捡到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就先到者得了嘛……也、也算层岩巨渊出品,大差不离的……”
车轱辘了一堆,中心主旨只有一个,那就是别向总务司和千岩军告发他虚假宣传,为此石头肉痛地表示愿意让两人各自在摊上挑一块璞石——不要钱!
“老板不必如此,玉确是好玉,该何等价值就是何等价值。”
“那您这是……?”
正当老板石头以为事情搞定,嘴咧了一半,钟离又施施然启腔,“我见不得珠玉蒙尘,这样吧,老板在琉璃峰捡到的这批璞玉——我全要了,想必老板会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是么?”
——都说了是捡来的哪有什么“合理的价格”?!
石头拧着眉,一脸苦相,“钟、钟离先生,这……这我…这!您这也……”
此时另一位顾客像是终于看懂了这场主客交锋,笑了笑,蹲下身随意在地上掂了块灰漆漆的石料,“那我可得趁钟离先生没买下所有璞石前挑好老板允诺的免费璞石。”
“客官您怎么也跟着闹呢?!”
两面都从容不迫地等着他定价,石头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哼哧半晌终究认命,“……十二、十一万摩拉,钟离先生您别嫌贵,我这来去一趟,路费就要这么些。”
“长途跋涉,老板开价合理。”钟离微一颔首,随即旋身,“有劳结账了,旅者。”
“真是的,钟离又不带钱上街。”
身后,白色的漂浮物和寡言的旅行者动作一致地双手叉腰,吐槽地毫不留情。
“此行确实本无花销的打算,不过这批璞石奇货可居,旅者买下也算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种好事当着新朋友的面说出来合适吗?”旅行者空上前帮钟离付清价钱,派蒙飘在空中,摸下巴继续打趣。
“关于这个问题,”新朋友咳嗽一声,“钟离先生眼力绝佳,大概猜出我初到璃月,身上没有携带那么多摩拉吧。”
……
被两双同样坦然而自若的眼睛注视着,派蒙忍不住硬了,拳头硬了,“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啦?钟离你的新朋友难不成也和你一样——”
“——小派蒙不可心急,待旅者归来,寻个角落,我与你们讲明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