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缊请火(1 / 5)

浮光破晓,金乌高升,明媚春日照洒街头,长街上,一家食铺老伯正在支摊子,几个小童举着崭新的长杆彩纸轮,蹦蹦跳跳地从前面跑过,稚嫩的童声在春日下欢快歌唱。

“阚阚天犬,光为飞星,所经邑灭,所下城倾——”

纸轮在孩童面前飞快转着,几个穿内卫服的人走过大街,看着小孩从身边跑过,忽然定步,皱眉回头。小孩子们无觉无察,笑着跑远了。

稚童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很快没入人群中,只有残余的歌声,远远地回荡。

“阚阚天犬——光为飞星——”

“所经邑灭——所下城倾——”

几个内卫蹙眉互望,沉默地握紧腰侧长刀,转身加快脚步往前方赶去。

她们表情严肃,全无清晨的怡然轻松,像是有紧急的事,一路无话疾赶到北皇城前朱雀大道上。那里有许多内卫与羽林军已经聚集,众人都皱眉看着一处地方。

前方,正对皇城城门的道中央,有五个穿着旧袍的女人跪在地上,她们正面前方金钉朱漆的巨大华门,各个神情毅然。

在五人中央,曾现身孝陵,名为左序的女子跪上前一步,自袖中飒然抽出一块衣布,两手持展,高高举起,赫然是陈雪鸣所十四血字!

左序举着友人之血,眼周红肿,张口几度嘶哑不能言语,但神情满是坚决,在极度浓烈的情绪的支撑下,她终于发出声音,有如悬崖边的鹿,朝着对面决然一跃:

“我与四人皆为旧岁庸臣,得上恩遇入奉青宫,期辅仁主,盼襄鸿业泽万民,未想一朝降劫于主,宏图半夭。其辛酸已不可言说,更遇奸臣弄权,戕害同僚,我等无用,艰留性命,妄卧薪尝胆以昭雪惩艰,碌碌八年无成一事。思及此生,上难报旧主之恩,下无颜面对亡命同僚,既不为所容,总白将性命抛付,不如陈于君前索个发落!”

左序高举血字,悲愤大喝:“我等苟活之人,请求陛下赐死!”

几近撕裂的沙哑喊声响彻大道,道上四人一齐呼喊:“我等请求陛下赐死!”

远望几人身影,一内卫面色凝重地转头,对属下低语:“快去呈报陛下。”

-

在里皇城并不算太远的大理寺官邸,身着青袍的魏泽抓着一份泛黄的,双目圆瞪神情激动地冲到大理寺门前。

身后有随从试图阻拦,前头有衙役挡着,魏泽全不理会,竟生出力气来拒开一切阻拦冲进去。

昨夜,她与人彻夜查看所能借到的、旧年间关于魏外宅火灾一切的记录,包括救火队、差役、仵作的所有。

眼见寻不到突破口,魏泽疲困之下不由心灰,生出恐怕这案子真难昭雪的想法时,一旁人忽然抓着个过来,激动地说:“霈然!快看这是什么!”

魏泽强打精神看去,见是一份仵作的验尸检状。上头写的内容与先前她们看到的大差不差,即魏太傅尸身烧灼情况,口内有黑烟,四肢扭曲挣扎,判为火焚而亡。余下的,是宅中那八位仆从的验尸记录,魏泽一眼扫过,内容与外祖母大抵相同,都是口有黑烟……

她正匆匆扫过,突然眼睛瞥到一处不同,当即定住,一旁友人也在此时用手指激动地指着:“你看,八具尸首,唯有倒数第二具的记录与旁的不同,上面写的是:口有黑灰,喉内无烟!”

魏泽登时振奋起来:“快看看,此尸仵作是谁,吏是谁,着字人又是谁!”

-

大理寺内,魏泽顶着日光抓着手内检状誊本,却没有立即发作,而是等大理寺少卿出来后,突然揪住人大声道:“你给我瞧瞧这是什么!仔细瞧瞧,这是你们入档存放的检状誊本,你们都盖了章的,其上却写着一具尸首口中有烟,但喉内却无烟!这说明什么!”

魏泽两眼通红吼道:“这说明人根本不是被火烧死的!火烟没有吸入喉鼻,早在起火前人就已经死了!口内的黑灰搞不好只是为了遮掩,这个疑点当年为何没有人核查?”

魏泽愤怒把誊本甩在来者身上:“整整三年,知不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怎么有脸坐在这高堂,穿这身官服!我要见那个仵作!我要见那个着字人!今天你们胆敢推阻,我便效仿吴千仞,咱们的脸皮都别要了!”

纸张上面红印之下覆着的核阅,批准入封的名字里,有三个异常俊秀的字,在一众墨字里尤为醒目——慕归雨。

随着纸张飘落,这名字摔进地土,慢慢浸染上泥污。两下踏过,便再看不清了。

-

而在喧闹华京的另一端,定安王府在这个上午显得尤为安静。映辉殿中的子徽仪睡到巳初才起,他自床上缓缓起身,身边依旧无人,他已有点习惯。感觉手上异样,像有什么东西干了凝粘在掌中的感觉,他抬手看去,却不想当场如石般定住。

在他掌中,躺着一块薄薄的暗红残痕,虽已凝固,但他绝无可能看不出这是什么。

血……怎么会有血?

他立刻预备起身查找,却在掀被时,自脑海中闪过一个片段……

昨夜黑暗中,他搂抱住殿下时,手掌触到她后背一点阴冷的液体。

子徽仪骤然瞪大眼,一寸寸低下头,看向掌心,暗红血痕突然在此刻触目惊心。

殿下?!

-

魏火焚案牍有问题的消息不出半日便径走华京。

京中凡是有权柄、有耳目的人物都在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但即便与那些穿红着紫的老人精们相比,这次消息传到风临耳中也算快的,因彼时她就在距大理寺相隔近一街的茶楼雅间观望。

当然,这茶楼也是慕家的。

当听到消息时,风临白指微顿,擎着茶杯在半空,良久才饮了一口。

也就这一瞬,风临想起了当年她与慕归雨在火光冲天魏宅外的相遇。

那晚,在漫天火光之中,慕归雨披着件栀黄外袍,站在远处林边,挂着淡笑,如同一个路过的看客,静静观看这场大火。

是不是那时,她就已经谋算下这一切?

风临脑中兀地响起她那时的话:

“殿下,好久不见。”

究竟从何时起,我成为你计划中的一环?

在宣二十一年,还是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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