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忽然吹去黑云,皇城灯火照不到的角落,一位姑娘的眼里亮起了星。
想回去,这三个字蕴含着多少遗憾苦思、缠绵悱恻,它隐晦的话外音如一首无言情诗,告诉她那人的苦涩怀恋。追思化为荆棘捆缚住风临,那些愤恨并没有消散,但当荆棘刺破胸膛时,她仍感到疼痛。疼痛之后,是喜悦。
她没原谅他,更没忘记他的所做所为,但此时此刻,她突然有满心的话想说。她想告诉他我知道那年生辰礼是你父母的定情之物,她想说那枚玉佩其实我没有扔。
他将她眼中出现的光亮看得清清楚楚,但他硬生生将这点眸光摁灭了。
“可我们回不去了。”
子徽仪用一段话接续,狠狠将火苗踏灭在现实里:“无论过去多么美好,它终究过去了!现在,我是缙王圣旨赐婚的未婚夫,而您是步履维艰备受刁难的镇北王,您与她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对手,对立的立场使我们永远无法再站在一处。”
风临眼睛逐渐睁圆,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子徽仪狠心道:“我将会是缙王府的男主人。而您,只是我前进路上不得不稳住的隐患。”
什么……风临错愕地看他,确信自己听清了每一个字,但仍止不住生出疑惑。
怎么会有人在说了想回到过去后,又说出如此冷情的话来?
她确信对面人看见了自己一瞬的期待,但他仍选择在此之后分割彼此,以薄情至极的言辞。
点起我的期待,又将它当面狠狠踏灭。……耍我?
风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戏弄,满心希望之火被当头泼了冷水,凉意沁进肺腑心肝,由内而外化冰。
出乎意料,风临没有做任何激动的言行,她仅是噙笑盯着他,用那双漆黑的眼,诡异的平静,“哈哈哈哈……”
最后一丝笑声飘散的瞬间,她突然猛地抬手出去掐住子徽仪脖颈,噙笑道:“孤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子徽仪惊愕抬眸,却是躲避不及,被大力扼住脖颈,当时便难呼吸。
风临掐着他脖子把人拽到面前,以极近的距离,柔声问他:“耍孤?”
“呃……”子徽仪艰难张口,抬手去扒她的手。
风临的手反而越掐越紧,噙笑盯着他的脸:“敢这样反复,拿话术戏弄孤,是笃定皇城之内孤不敢动你?”
“但不好意思,公子,孤既然敢来寻你,就不会畏惧那些。”
掌下的少年愈发难受,脸渐因呼吸不畅涨红,风临目不转睛盯看他,露出古怪的笑:“被人亲过了嘴,摸了身子,还敢想嫁进亲王府?”
“真不要脸。”
“孤若告诉她你是怎样的贱货,她还会娶你么。”
那两字直插进胸膛,子徽仪骤然一窒,脸色灰白,有一瞬竟忘了挣扎。
风临仍噙着那古怪的笑,手一点点用力:“呵……”
冷笑令他顿时回神,子徽仪重新挣扎起来,困难地喘息道:“那就试试吧。我若身败名裂,也必定,会拖您一起,臭名远扬。”
风临好笑道:“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清华公子。”
子徽仪皱眉不语,手抓着她的手腕,身心分外煎熬。
得不到回答,风临呵呵笑了起来:“好啊,那就一起完蛋吧。也不必等以后,就现在吧。太和宫就在不远,喊吧,叫吧,叫救命,快叫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猛地将人提到面前,二人面容间仅有一指之距,子徽仪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像将要开口猎杀的猛兽。轻柔话音在此刻何等诡异,子徽仪睁大眼睛看眼前人,为她话里那不顾后果的疯狂惊愕。
脖颈上的手力道把控得刚好,令他呼吸艰难,却又不至窒息,恍惚间,子徽仪觉得这是道为他贴身打造的枷项,永生永世都挣脱不得。
正此僵持之际,眼见无法收场,宫廊前方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宛如及时雨出现:“殿下,有人要来了。”
风临转头看向良泽,手上不知有意无意,松了些力道,子徽仪就在此时挣脱,疾行逃离她身边,往那声音的方向逃去。
在他跑脱刹那,衣袖擦身的瞬间,风临垂放身侧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摸了下他飞舞的衣袖。
紫如风自指间穿过,逃进喧闹的夜。风临笑了下,又不知自己为何而笑,忽觉得好没意思,敛尽了笑意。她转头慢慢踱步走向前方的良泽,在到他面前时,低声说:“你家殿下的命令,是将他带回太和宫。孤先走了。”
说罢,风临竟当真迈步离开,对躲在不远处廊柱旁狼狈的美人视而不见,独自一人往太和宫方向走去。
良泽背后起了层薄薄冷汗,听到脚步声远去,方敢回身,目光与子徽仪交汇时,他不由微微叹气。
哪里想到会看见这场景。
良泽心里莫名寒津津的,再一看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太和宫,一时间头皮都跟着发麻。
正后怕时,他忽然听到身旁有个极微弱的声音在唤自己:“良……良泽……”
他扭头看去,正见子徽仪在动唇,那张嘴唇上的咬痕十分鲜明,连良泽看着也生出些羞窘来。子徽仪声音很低哑,整个人如将断折的花,狼狈地看着他,近乎恳求道:“帮帮我。”
同为男子,良泽几乎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
就着昏黄宫灯的光亮,良泽看向他的面庞,曾经熟悉的公子此时却以这样可怜的姿态出现,饶是良泽心里也不好受。
在看见他唇瓣上的血痕时,良泽微微叹气,终于还是心软道:“公子,请跟奴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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