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诡异的吃饭经历……
我和阿亦坐在桌子的一边,对面正对着的,是木头人和卿墨。
上一次吃饭时,木头人坐在我和阿亦对面,正襟危坐的样子让我和阿亦观察了他好久,还密谋着如何才能窥见他的小秘密。而这次,卿墨也端坐在木头人旁边,他俩面前摆放的碗筷干干净净、空空如也。
我给卿墨夹了一筷子青菜,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今天的菜……不和你胃口吗?”
他直视着前方,似乎我刚才说的话一个字都没落尽他耳朵里。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我只好哂笑着端起了碗,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白米饭。
“啪”!
不知道是谁的筷子被重重地按在了碗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了一时的安静,吓得我碗都掉了。
“你俩干嘛呢,都学我男人不说话?”
我稍稍抬起了头,眼角的余光悄悄地瞥着卿墨,他的喉头动了动,低垂下眼来,狭长的眼睛盯着桌子上的菜,不知道在想什么。再看看阿亦,一只手撑着小脑袋,小嘴撅着,玩味地看着她面前的两个男人。
卿墨的嘴唇动了动,可是很快就合上了。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我都着急,更不用说阿亦了。
“你要说什么快说,别唧唧歪歪扭扭捏捏的!”阿亦不耐烦地翘起了二郎腿,食指在木桌子上不停地敲打着,指甲磕在木板上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卿墨垂下的眼缓缓睁开,眉毛泠冽如刀锋一样斜飞入鬓,眼神里的光就像上次那样,看起来让人害怕。
他这严肃的神情,上次看见还是在大巴上,并且告诉我,对于不喜欢的人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一想,我突然害怕他会和阿亦闹出什么矛盾,便赶紧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啊……阿亦,来吃点肉,吃完饭我给你泡茶喝……卿墨,你也赶快吃饭吧,你不是说卿玄还有事情等着你回去处理吗……一会我和阿亦送你呀。”
可是说出口就后悔了,明明之前我只用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吃饭的……存在感和木头人一样低,小到可以无视,可是如今他们都盯着我,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真想现在就钻到桌子下,抱头藏起来。
“安安,这个不是吃饭的问题,是他在隐瞒什么。”说完阿亦转过头看向卿墨,“虽然我还不是很了解他,但好歹之前照顾你的时候还接触了一段时间的。”
“所以……你在隐瞒什么?”
虽然被质问的人并不是我,但此刻我的心就像提到了嗓子眼一样,扑通扑通地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来。
卿墨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看她,转过头轻瞥了一眼身边的木头人,然后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目光中的锋利和情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柔和的神色让人一瞬间觉得刚才的那个人不是他,只是幻觉一样。
“李亦难,我没有隐瞒什么。不过我还是想给你提个醒,对于某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要小心。”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阿亦一眼,将碗筷放在了一边说,“我不是很饿,你们先吃吧。”说完他离开了饭桌,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一股独特的清香味一瞬间掩住了饭菜的味道,待香味消失后,食物的味道就显得有些油腻和厚重了,我一下子失去了大半胃口。
阿亦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大概明白了卿墨在说什么。从我醒来开始,卿墨就对木头人没有过好脸色,连看他的眼神都是满满的厌恶。她看着木头人,可木头人一如往常一样,正襟危坐着,表情仍旧无一丝变化。不知道,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不会对周遭的事物有应有的反应,所以我们也不会知道他内心的任何想法,所有的结论和看法,不过都是施加在他身上的猜测罢了。
对于他,我突然感到有些可悲。
“安安……”阿亦轻轻地对我说道,“你和卿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的语气是那么缓和,和刚才质问卿墨时完全不一样。但这软软的,充满信任的语气,却更令我感到不安。
我也许应该告诉她,我看见了什么……
可是如果她也像我一样猜测的话……
看着木头人那张没有情感的脸,好像现在以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他无关一样,他不在意猜测,也不会为自己辩白。
可是我突然想起来,那天他救阿亦的时候的神情,是紧张与在意,他……应该也是有感情的吧?
“安安,你不用担心,我心里自有分寸,你只管告诉我就行了。”阿亦很诚恳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都透露出她的认真与信任。
“阿亦,其实那天……我是去跟踪他了。”
阿亦嗯了一声,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那天他去了好几个地方,行为都很正常。只是最后我在一个小巷子里跟丢了,遇见了精怪,所以才受了伤……”我故意隐去了家里莲花枯败、他对着一棵树说话等一系列看起来很是奇怪的现象和举动,不想让她和我一样,有些恶意地去揣测一个不会表达自己的人。
可是,她不相信。
“仅此而己?”她看着我,“可是我看卿墨的意思……你受伤和他有关。”
这是我最不想回答的问题,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是的,和他有关系。”卿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以及听了多久我们之间的对话,斩钉截铁的语气很是不客气。
抬头给卿墨示意了一个眼神,可是衣角被拉住了,阿亦站了起来,直视着卿墨:“没事的,安安,让他说。”
阿亦的表情淡定得让我感到有些不安。
卿墨走向了木头人,嘲笑似的看着他,挑着眉说:“这么久了,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吗?”
这次轮到我很吃惊了,我看着阿亦,发现阿亦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木头人。
“他……”我想问他到底是谁,可是还没等我问出口,卿墨就接着说道:“他是树怪,而且是修炼了很久的那种。”
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遇见木头人的时候,他告诉阿亦,让她去森林公园的某棵黄桷树找他,难道那棵树就是……
“是黄桷树吗?”阿亦冷冷地说着,“可是他是树怪又怎么样?这世上精怪这么多,就因为是精怪,所以事情就是他干的?”
阿亦很自然地说着“精怪”,仿佛这种生物同芸芸众生一样普遍又平凡。鼻子一酸,原来我一直介意的身份,在她心里其实并不重要……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普通人的身份和她相处着,略微不同的是,我比“普通人”更不合群一些。可是她没有介意,主动和我说话,带着我一起玩,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我心心念念、耿耿于怀的“精怪”两个字,渐渐地变得不重要了,她让我感觉到,自己真的是一个普通人,而非另类。
现在,她亲口说着精怪算不得什么。这句话真真切切地传到了我耳朵里,我也清清楚楚地听懂了每一个字,我突然好想告诉她我隐瞒了很久的秘密,告诉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告诉她,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