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岂有此理...”
李俭只觉周身被鬼魅吞噬般麻木,胸腔中的愤懑没有一丝缝隙宣泄,反倒是绕着整颗心脏灼烧出无数孔洞。他站在那里大喊,单手颤抖着指向母亲尹德妃,又指向那个一脸阴鸷的刘怀中。
“我在父亲心中本有一席之地!此行,本有军功!父亲已赐我执天子旗,东线先发制人...全都毁了。”
他紧锁双眉怒喊着,一脸的错愕。又向后踉跄几步,心中回荡着长孙延曾对他所言:“殿下执天子旗,待功成而归,自当名正言顺了。”
皇太子之位,明明入帐前还是近在咫尺,囊中之物。想到此,李俭只觉眼角一辣,西秦战事与圣人李容接连浮现在脑海,似千钧般压在心口。
“太子之位,陛下早已许给那李呈了!”
尹德妃也带着愤懑,怯怯前进一步说,她不敢靠儿子太近,自知筹谋失败,满心愧疚,她也同样明白李俭的性子经不起激恼。
“李呈就是个娘们!父亲怎会看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我自小跟随父亲上阵杀敌,而他李呈只躲在晋阳府之乎者也!父亲怎会将太子之位许给他?妇人之见...娘们只会误事!”
李俭红着双眼瞪向母亲说完这番话,只见尹德妃听罢,无法控制地快步上前赏了他一耳光。
妇人误事,同样是李容对她说过的话。当年她为了李容,在国公府给李二郎下毒之事,曾险些东窗事发。那李二郎在病榻缠绵了数月,终了还是在公府大婚后撒手人寰。碍着当时李窦婚期将近不宜声张,加之李容插手操作,此事才告一段落。
喃声一句妇人误事,对李容而言已是宽言相对,对尹妃则是经年里,刀刻般的委屈。
不被珍重的情谊是讨嫌的,不被珍视的女子只能是累赘,她一边数年如一日这么认定自己,一边并不愿承认自己在圣人心中,永远不及窦如嫣。
一个红掌印疼在李俭脸上,他被扇得头侧向一边,慢慢咬紧牙关,一对寒眸缓缓投向母亲尹德妃。而尹妃的巴掌刚落下,她便后悔了,心里跟着那掌痕一起疼起来。
只见她心疼地试图触碰儿子的脸颊,却一把被李俭将手打飞。
李俭那浓黑的剑眉冷竖,幞巾之下的青筋突起至眉脚,一双丹凤眼飞扬着怒气,他长得与李呈一点也不相似,脾气更是大相径庭。
无论发生何事,李呈是万万不敢在外臣面前,对母亲这般反应的,而这一切也是尹妃纵来的。自李俭幼时,她就认定自己的儿子有股和圣人相似的英气,最得圣人风范,要比窦如嫣的李呈胜上千百倍。
除了在圣人面前,李俭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吃得起苦,同样凡事也要得回报。而对他和尹德妃来说,这世间最大的回报就是继承大统,登临太子之位不仅是拿到那枚玉鱼符的独一无二,更是心底里想要被承认的渴望。
此时李俭的双眼中不情愿地浸着泪,愤怒的温度快将这怨恨的泪炙得蒸发,他带着不羁,用指背贴在自己被赏了耳光的脸上,又看着这只布茧的手慢慢攥紧成个拳头。他的眼神似拉紧的巨弩,指向了母妃和刘怀中。而后冷哼一声,愤而转身奔离营帐,未道一言。
“大郎!”
尹德妃身子一晃差点晕倒,她靠在案桌旁,朝着李俭那离去的身影大喊。只是她的儿子从不会为她停下脚步,厚重的帐帘被李俭高高扬起,一股风雪寻隙飘了进来。
“娘娘...”
此时,沉默了良久的刘怀中终于开口,他带着无奈看向尹德妃,继续说:
“何必此般道,殿下是最听不得二皇子得圣心的。”
“此战大捷,陛下凯旋长安,便要颁旨了...” 尹德妃双臂拄着案桌,声线细微。
“臣斗胆,娘娘如何得知?” 刘怀中施手拱礼,紧紧问道。
只见尹德妃眼神空空,仍然望向儿子离去的方向,泪水连着线落下来,她樱唇的口脂之下,恐怕早已苍白无色,而后启唇继续道:
“昭阳公主身边的巧月,是本宫派去的人。皇后启程前,巧月曾告与本宫知,公主从御房回来,嚷嚷着陛下给窦氏预备了巧礼。”
“巧礼?” 刘怀中一脸疑惑。
“金凤钗。” 尹德妃从袖管中掏出帕子,细细拭泪,她的眼神中开始透着狠戾。
“陛下问公主,那钗配不配得她的好阿娘。待到凯旋长安,便要在金銮殿亲手为皇后簪钗。”
刘怀中仍是疑惑不已,他紧着拱礼问:“娘娘,一把钗罢了,何出此论呢。”
“你不知道那钗的来头!” 尹德妃猛地转脸,一脸愠怒道。
“始皇以金银作凤头,以玳瑁为脚,号曰凤钗。钗头藏玄机,钗身自可卸。” 她继续悠悠道,“先秦的传世之物,圣旨藏于钗中。” [11]
尹妃双目染红,带着难捱的不甘说完凤钗的来历,将刘怀中也惊了一跳。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此物难得,陛下行军前的确命人寻宝,未料竟是那始皇之钗。” 刘怀中闻言,意味深长道。[11.1]
“叙仁阿兄,你一定要帮本宫!西秦找上本宫,只说拿到路线绑了窦氏和那兔崽子,后方骚动,前线让功,并未提及突厥也会参与其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