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睡眼惺忪的后勤小队六人纷纷提着行李、来到山奈医院的停车场集合。他们抵达时,马特和史蒂已经往面包车上塞了些东西——他们各自的行李、放装备用的帆布行李包,还有三四只存放食物用的冷藏箱。
几人把面包车挤得满满当当,就这么上路了。
时间尚还太早,一出发车里的人就睡倒一大片。清晨,天空泛着一层淡淡的青白色,沿路时不时能看到正处于花期的蓝花楹和金风铃木,颜色鲜艳得像是沙盘造景用的假树。居民区的平房小院里隔三差五便种有果树,此时柑橘和柠檬都已经成熟,枇杷花期刚过,也渐渐结出青色的小果来。
他们上了高速,离开瓦迪兹,朝东北方向的沙漠中开去。约莫一小时后,整个瓦迪兹城已经成为了天边一道剪影。市中心的几座高楼仿佛拔地而起的几棵苍松,氤氲在由浅棕色渐变为深蓝色的瘴气之中。温度正在渐渐回升,热空气令城市靠近地平线的部分仿佛海市蜃楼一般不断浮动扭曲。
“看到那层浅棕色了吗?”史蒂见李炘一个劲打量瓦迪兹的剪影,忍不住插嘴道,“那是汽车尾气导致的雾霾,我听说是氮化物浓度超标引起的。”
他们行进的这条高速路一直沿瓦迪兹河往前延伸。为了防止暴雨带来的异常水量冲毁两侧的房屋和道路,整条河道被灌注了混凝土——比起真正意义上的河流,这光秃秃、两三百米宽的河床倒看起来像是超大型的排水沟一样,只见人工痕迹,毫无自然因素可言。每隔个几公里,便能看见画在河道上、还未来得及清理的各色涂鸦。
尽管还没有正式进入旱季,自从李炘来到瓦迪兹以来,还未曾下过哪怕一滴雨。此时的瓦迪兹河宽度不足十米、深度甚至没不过鞋底。河水里混杂了藻类,看上去活像是爬过宽广混凝土背景的一条黑色长虫,鳞片在日照之下微微反射出绿光。
光是看着这可怜兮兮的瓦迪兹河,李炘都觉得口渴。
他们又开了大概半小时,终于背离河水的方向,直朝着沙漠的核心地带驶去。道路两侧渐渐出现半棵草也没有的光秃山脉。经过常年风蚀,这些橙红色的山丘顶部参差不平,活像剑龙的背脊一样。路边的灌木丛里有只郊狼路过,沙色的皮毛纠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的大狗。
终于,在一成不变的天际线上,出现了沙丘的影子——那是一团朦胧的浅色,仿佛脏兮兮的云朵、落在了荒山之间。
面包车渐渐接近沙丘,最后在离沙丘底部还有一两公里的位置拐进了营地停车场。——所谓的营地不过是一栋简陋的平房,屋前安置着柴油发电机,屋顶铺设着太阳能电板,屋后立着一座摇摇欲坠的水塔。
在停车位前边立着一块招牌,写着卡萨瓦沙丘。字看上去是用木板雕出来的,又用生锈的钉子钉在了招牌上。——当面包车又靠拢一些以后,李炘才发现另有一行字已经剥落。顺着残留在招牌上的钉痕,大概看得出写的应该是‘招待所’三字。
一行人纷纷钻出面包车,又是打哈欠、又是伸懒腰,却立刻被车外的温度冻得直打哆嗦。
“怎么会这么冷!”娜奥米一边抱怨,一边从背包里拖出一件外套。
“自从造访区蔓延到这片区域之后,就一直是这这个温度了,四季都没什么变化。”史蒂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面包车的后备箱,“这倒不是件坏事。换作正常情况,在这个季节,沙漠里的温差能达到二十摄氏度往上——半夜十五六度,正中午四十多度,已经完全不是人能待的环境了。”
“欢迎。”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停车场另一头响起。几人纷纷回头,发现梅耶抄着手、倚靠在一辆一尘不染的白色城市越野车边上,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今天终于换上了方便行动的登山鞋和卡其裤,却仍旧执着地把白大褂披在外边,衣服的下摆被风吹得不停飘荡。
在她脚边,摆着一台方正笨重、有点像盖革计数器的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