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空村的金秋是欢快和热闹的,但穆家大宅的人在这欢快的氛围中却显得有点落寞。
有时何氏在人堆儿里听到有人议论这火炉子,就走上去说跟人家说,这是俺家侄子捅咕出来的,就有人嗤笑,有人干脆问她,这次咋没拿你侄子的图纸去换银子呢?给何氏弄了个大红脸。
穆老爷子才是最尴尬的一个,从水车到火炉子,他这个做阿爷的应该是最高兴的,可是这两样东西的制作过程始终都没有他的参与,他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三房的一家四口排除在外了,或者说整个穆家大宅都被排除在外了。
穆家大宅和老宅的联系似乎只剩下了最基本的血缘维系了。就连那三个孩子,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客客气气地叫一声阿爷,客客气气地行礼,只是少了热络的温度,让人感觉怪怪的。
穆小芬最近很烦躁,她听说康挺订了亲,订的是隔壁村洪木匠家的大闺女。
她是很中意康挺的,在她的眼里,康挺是这十里八村最帅气的,那身结实的腱子肉想着就让人脸红。
穆小芬有好几次都有意无意跟爹娘暗示过自己的这层意思,怎奈自己那对爹娘既没有大房的心机,又没有三房的体贴,愣是没觉察出自己闺女的意思。
穆小芬暗自埋怨自己爹娘不争气,又怪康挺没眼光,自己今年也十四了,和洪木匠家的闺女比,自己也不差啥,好几次和康挺偶遇,她觉得自己都表现得很好,康挺对她也是一直笑脸相迎,一口一个五妹妹的,叫得她心里痒痒的。
这事儿还怨小姑和小莲姐,比自己还大,怎么还不早点找婆家,在前面挡着自己,使得自己白白错失了康挺哥。
尤其是小姑,都十六了,还挑个啥劲儿啊,还非得要找个官家的,哪有那么容易?还说看着那个京城来的小王爷就很好,那个小王爷哪里好了?虽说长相挺好,可天天冷着一张脸,哪像康挺哥浓眉大眼每天笑嘻嘻的?
还有小莲姐,非得等着大伯捐了官再议亲,不是她瞧不上这个大伯,熬了这么多年连秀才都没考上,等他捐官?不得等到黄瓜菜都凉啦?
人啊,真是不经念叨,这边穆小芬刚腹诽完穆小莲,那边小莲就跟着穆青山和陈氏回村子来了。
话说前阵子,穆青山把话儿透给了赵瘸子,意思是孟家要想娶六丫头,就得先帮着把小莲嫁到李万达李家。
透过话儿之后,穆青山和陈氏又等了两天,见没啥动静,也不知孟家是啥意思,就想先回乌空村联络联络六丫头,这个六丫头现在可是捏在手心里的王牌,一定得抓紧了。
就在两口子打算带小莲回来的那天,赵瘸子一大早来告诉,说孟家答应了,这就抓紧去办。两口子一听这话真是高兴万分,穆小莲更是心下欢喜,终于可以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了。
于是穆青山和陈氏也不含糊,麻溜儿地就回到了乌空村,琢磨着这次一定要想办法把六丫头和孟师爷家二公子的事儿给敲定了。
流觞坊的工程进展很快,只几天的时间,院子就被扩大了原来的两倍还多,还垒起了高高的围墙,地面都铺上了从南边石头河采回来的大青石,后面的一大片土地也被圈了进来,正在打地基,说是要再建一个小二楼。
六平县令杨士昌和府台大人沈凤坤来过一趟,方墨白让他们没有自己的命令不要再来,只再派些工匠来就成了。
穆家三兄妹成了流觞坊的常客。
这天,方墨白正坐盘腿坐在炕上看,外面王平来报说穆小溪和穆桐来了。
“让他们进来。”
穆小溪和穆桐俩人借着王平的手挑开门帘子走进来,因为他俩手里都各自捧了一个陶罐子,虽说陶罐子不大,但俩人的小脸都累的泛起了红晕。
俩人直接把陶罐子抱到了炕上,穆桐揉揉胳膊嚷着说累,穆小溪也是揉着胳膊呼呼大口喘气。
方墨白皱着眉头看了看两个小人儿,回头冲王平说道:“从明天开始,晨练的时候带上他们三个。”
说完,他想了想又改口道:“嗯……只带着穆杨和穆桐吧。”
穆小溪听了这话一愣,穆桐听了可是兴奋的跳起了脚。
“真的吗?大哥哥,我也可以跟着他们每天打拳习武啦?那……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能像王平哥哥那样在天上飞?”
方墨白斜睨了王平一眼,王平苦着脸地下头小声诺诺地解释说:“是这哥儿俩非要让我表演个水上漂。”
方墨白知道,手下的护卫们见自己对穆家三兄妹不同于常人,也都对这仨孩子另眼相看,于是没再理王平,而是回头冲穆桐说道:“你的王平哥哥那是童子功,你不用练什么功夫,只要强身健体就行了。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一点防身之术,在关键的时候,要能够保护自己。”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方墨白挑眉瞟了穆小溪一眼,然后又吩咐王平:“你去找三套适合这仨孩子的护甲,以后每天午后三刻,穆小溪、穆杨、穆桐,你们三个都来流觞坊练习一个时辰的拳术,王平,你亲自教,从扎马步开始。
王平答应着出去了,穆桐兴奋得不知道怎么好了,问可不可以跟着去挑选护甲,方墨白点头之后,穆桐嗷嗷地叫着就冲出去追赶王平了。
穆小溪要崩溃了,可她还是先弓了弓身子向方墨白道歉:“公子,我替弟弟向您道歉,刚才他又在外人面前叫您大哥哥了,回去我好好说他,真是不长记性。”
方墨白抬了抬眼,依旧拿起,没看穆小溪,嘴里却说道:“王平不算外人,还有……我说过,没有外人的时候,对我,可以不用敬语,看来你也是不长记性啊!”
穆小溪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称呼他为“您”,叫“您”不对吗?她和他有那么熟吗?难道可以再不客气一点吗?
穆小溪撇撇嘴,又接着说道:“嗯……刚才你说的什么练习拳术,我……是不是可以……免了?我……”
穆小溪一想到以后每天都得汗麻流水儿地来扎马步,还要呼哈地舞枪弄棒,她就一个头两个大,自己顶多跑跑步练练瑜伽,这个拳脚功夫是想都没想过要学的。
方墨白的目光依旧盯在手里的上,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身边的人,必须得学会保护自己。”
穆小溪暗自腹诽:我又没想在你身边。
“那个是什么?”方墨白问。
看到方墨白终于把目光从本挪到了两个陶罐子上面,穆小溪吐了一口气回答:“这罐子是冰葡萄酒,这罐子是盐梅子汁儿,都是我自己酿的,这个冰葡萄酒还差点火候,要过了腊月才最好喝,这个梅子汁儿现在喝正好,记得开封后要是喝不完要放在阴凉的地方。”
“哦?那我倒要尝尝,你给我倒上一碗。”
穆小溪白了一眼方墨白,转身出去取了个大木勺子和一只白瓷碗,进屋来,就启开了盛放梅子汁儿的罐子,伸勺子进去舀梅子汁儿。
一边舀还一边嘟嘟囔囔:“我啊,真是费力不讨好,我就不该给你送这俩罐子,换来的是每天还得练拳脚,哎——我发现我一见你啊,就没好事儿,你把我的生活都搅乱了,我本来就是个乡下小丫头,现在,唉!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喽!”
方墨白仍是低着头看,耳朵却支楞得老长,他也不说话,就任由穆小溪在旁边唠唠叨叨。
一口绛红色的梅子汁儿下肚,方墨白轻轻抿唇,酸甜适口,唇齿留香,甚是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