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老爷子领着家人出来相送,孟思良回身拱手与岳丈一家人告辞,拜过之后,他特意又对着跟在后面的赵氏施礼说道:“三嫂受妹夫一礼,我家中如今遭遇不测,望三嫂能在黄家和小王爷面前多替我父亲说几句好话,不敢期望父亲能官复原职,只望那些被封的田产店铺能否归还,但求保住我一家衣食,还望三嫂能帮忙,妹夫谢过了。”
赵氏万没想到孟思良会有如此举动,登时就不知如何应对,穆老爷子也早看出孟思良的想法,赶忙说:“你放心吧,如今咱们都是实在亲戚了,这个忙肯定是要帮的,你小侄子杨哥儿眼下正跟着小王爷呢,快回来了,我让他帮着跟小王爷说句话,都好说。”
孟思良一听穆老爷子这么说,立时就高兴得赶忙深施大礼。
穆小溪跟在最后面,听了穆老爷子的话,心里那个气啊,她真想问问自己这个阿爷:孟师爷这个官是咋被撸下来的忘了吗?就是因为他觊觎自己,才被方墨白给弄下来的,如今又要让自己哥哥去求方墨白,要归还田产店铺,可能吗?
孟思良刚走,穆老爷子就把正要刷碗的赵氏叫到堂屋,又跟她提起了刚才孟思良的话。
穆老爷子说:“三媳妇啊,刚才你妹夫的话,你也听到了,不管咋说……”
还没等穆老爷子说完,穆小溪就接着说道:“阿爷是不是想让我娘去求小王爷,放过孟家一马?”
穆老爷子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六丫头会接他的话儿,就有些不悦,心想这孩子有些太放肆,正想说她几句,旁边的江氏却先开口了。
江氏今天一整天都在憋着怒气,此刻早就忍不住了,只见她坐在炕上,拿起针线笸箩里的线轴往炕沿上一敲,张嘴就骂:“你个死丫头,没良心的小贱蹄子,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没规矩的东西,你爹你娘咋教你的?”
“我没爹教,爹早死了。”
“你……你还学会顶嘴了?你是反了天了!”
“反天我不敢,我就是想告诉阿爷阿奶,给孟家求情的事儿,我娘不会去说,我们家人都不会去说。”
穆老爷子又惊又气,他也没想到三房的孩子现在敢顶撞自己了。
他没对着穆小溪发火,而是转向赵氏,气吼吼地说:“你们还是不是老穆家人?仨孩子还姓不姓穆?咋就看着你妹子日子难过,你们心里就得劲儿了?”
赵氏不知道这场面如何应付,习惯性地就想下跪,被穆小溪一把拉住。穆小溪拉住赵氏,正想说话呢,旁边的穆桐倒先张了嘴。
“阿爷,我们是老穆家亲生的吗?小的时候,为啥阿奶把我手里的芙蓉糕抢过来,给四哥他们吃,还不让我告诉哥和娘,说要是说出去就撕烂我的嘴。”
这一句问话让穆老爷子和江氏愣住了。
穆小溪也跟着问:“为啥我们三房的人干那么多活儿,您二老还是瞧不上,我爹是您二老亲生的吗?就像是您二老抱养的。”
穆小溪说完,就不错眼珠地紧紧盯着呆愣的穆老爷子和江氏,并迅速地分析这俩人脸上的表情。
吃惊、错愕、恐惧、紧张、愤怒……
当这些词汇映射的穆小溪脑中的时候,前世的心理学知识告诉她,刚才她的话十之八九不幸言中。
那就是,穆青林极有可能真的是被抱养的。
穆小溪也被自己的发现惊住了。
这时穆老爷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强压紧张不安,佯装生气地说:“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胡话,真像你阿奶说的,越发不懂规矩了。”
江氏不擅于掩饰情绪,听穆小溪这么说,气得直接把手里的笸箩扔向了赵氏和穆小溪:“死丫崽子,你、你瞎说什么?你这是胡说八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谁跟你嚼舌根子了,我、我去撕烂她的嘴,死丫头,看你还敢胡说。”
江氏越说越气,就要穿鞋下地去打穆小溪。
穆小溪和穆桐定是不会吃这个亏的,看着江氏要下地,俩孩子拉起娘亲就往外跑。
赵氏踉跄着被俩孩子拉出了大宅子,对刚才发生的闹剧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穆小溪心思却还在穆老爷子和江氏身上,她回头看江氏并没追出来,也没听到任何骂声,心里就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穆老爷子和江氏刚才的表现,太符合心虚之人的做法了。没想到,今日自己这偶然的一个念头竟然被坐实了。
自己的爹,穆青林,果然不是穆家亲生的,那么以前发生的一切就都能解释通了。
江氏眼里的恨意,穆老爷子的无视和冷漠,让穆青林代替穆青山去充军,对三房一家的苛刻,所有的这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穆小溪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和穆桐拉着赵氏往家里走。
此刻,穆杨和任东也进了村。
虽然村里的东西大道上没几个人,但穆杨还是放慢了马速,行至村尾,远远就看到了自己家新砌的青砖院墙和崭新的黑漆大门。
“看,任东哥,我家的新房子盖好了,咱走的时候还没盖好呢!”
到了大门前,穆杨兴奋地飞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任东,一边跑上前去推自己家大门,一边大声喊着:“娘,我回来啦!娘、溪儿、桐哥儿,我回来啦……”
门没有推开,穆杨一愣,可能是自己没用力?他又一推,还是没推开。
“别推啦,傻小子,没看见那门锁吗?”身后响起任东的话。
穆杨低头一看,果然,自己光顾着高兴了,竟然没看到门上的一把铜锁。
怎么回事?家里怎么会没人?娘她们都去哪儿了?
穆杨思忖片刻,突然,他使劲一拍脑门儿,骂自己笨蛋,娘她们还能去哪?肯定是去大宅子了。她们……不会又是让阿爷阿奶给拘着去的吧?
穆杨又想起了上次大伯和二伯拘着娘亲去大宅的情形,立时就觉得血往上涌。他也不说话,抢过任东手里的缰绳就飞身上马,朝大宅奔去。
“臭小子,去哪儿?等等我……”任东对穆家大宅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些,他怕穆杨吃亏,就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俩人还没到大宅门口,就看到了路上的赵氏娘儿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