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山雨过,浓云蔽日,风急雨骤。
一行身着破烂皮甲的骑士骑着几匹瘦骨嶙峋的劣马奔驰在山野之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疲惫。
人倦马乏,好不凄冷。
其中一名身材矮小的骑士,全身笼罩在浸湿了雨水的蓑衣中,突然喃喃自语道:“七月十五日,中元节,忌出行,忌嫁娶,忌安葬,诸事不宜。”
“你说什么?”风雨如晦,他旁边的骑士没有听清楚,大声问道。
这年轻人是家里的小辈,第一次跟着大伙出行,身为前辈的他,自然要对这小鬼要多加照顾。
“没什么?”矮小骑士赶忙摇了摇头,尽力扯出一个祥和的笑容,但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攥紧了缰绳,他的身子在冰冷的雨水里瑟瑟发抖,似乎是冻着了,又似乎在害怕。
“大伙再坚持一会,前方有一处村子,村子里有一座药师琉璃佛如来寺庙,可以让我们栖身躲雨!”为首的骑士高声喝道。
忽然,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将雨幕一分为二。
轰隆,轰隆,轰隆隆!
大伙吓了一跳。
整个天地之间,在这一刻变得煞白。
一只张牙舞爪的古怪影子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时之间,人慌马乱,惊呼不断。
“镇定!是树的影子!”为首的中年骑士高声喊道。
大伙向着影子看了过去。
那是一颗棵枯死的、没有骨头的老歪脖子树,不怎怎么,断了一半,就像是被砍了头,向天伸手,说不出话来的腐朽老尸一般。
而且,树上还挂着一个人,一个死人,一个吊死的人。
挂在树枝上的草绳被风剧烈地摇动着,穿着衣服的湿身子也微微地摇晃着。
绳圈拉紧了尸体的脖子,使得尸体脸部肌肉向下收缩,外露的皮肤上呈现出紫褐色的尸斑。
尸体张大着嘴巴,喉咙里的舌根试图把嘴推出去,眼窝大开着,鼓鼓的眼球茫然地盯着地面或更深的地方。
一条条雪白的蛆虫在眼窝里,在鼻孔里,在嘴巴里缓缓挪动。
“战争频频,兵荒马乱的,四处有寻死之人,不足为奇。”为首的骑士朗声说道:“大伙再坚持一会,到了村里的药师佛寺,就会有明亮的篝火和暖呼呼的热汤了!”
矮小骑士也跟众人着看了去,不知怎么,他觉得有些诡异,似乎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是了,那个死人似乎在笑,是的,看到他们的时候,在笑!
矮小骑士吓得闭上了眼睛,等听到为首骑士的高呼后,强自镇定地睁开眼,他十分不愿再看那尸体一眼,但不知怎么,心里老有一种禁忌的畏惧,怂恿着他再看一眼。
一具普通的尸体,并没有在笑。
矮小骑士剧烈喘息了几声,以手抚摸起伏不定的胸口,自言自语道:“死人怎么会笑呢?”
“是啊,死人怎么会笑呢。”
旁边的骑手跟着附和了一句。
“是啊,只是普通的尸体。”
矮小骑士再次握紧了缰绳,一行血丝顺着雨水从缰绳上流了下来。
多日披星戴月的赶路,他的手和大腿早就磨破了,前几日刚敷好药,结了疤,现在似乎又裂开了。
混杂着血水的雨滴滴落在泥泞的土地上,溅起阵阵涟漪,好像一只只带着血丝的眼睛在窥视这群人。
这时,矮小骑士似乎看见,那吊死之人的眼睛似乎在微微转动着,流露出一种带着诡异笑意的眼神。
而且,那颗歪脖子树上,也并排睁着一列眼珠子,一道诡异地看着他们这伙人。
矮小骑士看到这里就忍不住背后发寒,他确信,那人那树就是在看自己。
“不,不对。”矮小骑士赶紧揉了揉眼睛,似乎擦拭了雨水后看得清楚了一些:“只是丑陋的树瘤罢了!”
但不知道怎地,他忽然张大了嘴巴,只觉得树上那道绳子似乎束紧的是自己,似乎是自己吊死在那颗老歪脖子树上,他喘不过气了。
他连忙摸了摸脖子,才发觉,只是斗笠浸湿了雨水,有些沉了,使得斗笠的绳扣有些紧,让他喘不过气罢了。
“看来是赶路太累,身体太乏了,眼睛也花了!”
矮小骑士重重舒了一口气,一挥马鞭,落荒似地驱使着瘦马紧紧跟上大部队。
他没有看到,那颗歪脖子树上,一只只眼睛突然睁开,十来个丑陋的树木瘤子,就是十来只诡异的眼睛,在风雨中肆意地睁得滚圆滚圆的,盯着那无知无觉的年轻下人。
枯枝沙沙作响,发出凄厉的笑声。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寒流,大伙不由得抖了抖身子,好在雨势忽的便稀疏了。
坏消息是,大伙似乎在这深山老林里迷路了。
为首的骑士面色凝重,微微皱着眉头。
这一条路,他走了快十年了,从来没有迷路的事情发生,偏生这次有些奇怪。
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正想着,忽然见一名佝偻着身子的老者带着蓑衣斗笠,扛着一把锄头,踽踽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