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浴房之中的阴冷,让加了一件小袄在内里的蓝刀客都有一种透骨的寒。
屋内的怨气究竟浓厚到何种程度,是哪怕视不可见,都能让她这样一个寻常人产生压抑之感。
更何况,那浴桶中人。
以殷问酒的视线来看,因为没有地牢的威慑存在,怨气早已将她围拢得密不透风。
一呼一吸之间,都能感受到侵入鼻息间的黑浓之怨让人堵得胸闷气短。
蓝空桑不过退出去步,她便已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只得见一模糊身形。
怨团太多太多,挤的屋内几乎扭转不动。
他们争先恐后,既有野心,又有忌惮。
即想一朝成咒怨,杀人报怨不过一念之间,而后自解亦不过一念之间。
又怕这一身本事的术学者,在耍什么阴谋,对它们不利。
毕竟那晚满嘴鲜血,说要它们不生不死不灭,不入轮回的也是她。
殷问酒此刻笑得依旧邪性十足,她虚弱道:“这就怕了?如何成器啊?”
她连胳膊都无力抬起,缓缓举起蓝空桑那把短刀。
以蓝空桑的视线来看,她举得格外费力,几乎是拖到身前的,然后意欲架在自己腕间。
药浴的汤呈褐色,她的手浮在水面上上下下,时而看得清一条藕臂,时而只见褐色当中一抹白影。
蓝空桑看着都觉费劲,若不是殷问酒有交待她不得动,她早已直接上前帮她划上一刀来。
她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好不简单将刀锋按在了手腕上。
猛地聚力,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血很快在褐色的汤药中弥漫,一丝一缕的,却不与那汤药融合丝毫。
殷问酒嘴里嘀咕念咒,这血流出来后,或许是怨气忌惮更加,让她得以一丝喘息空间。
她将那只流着血的手举起,单手掐诀,嘴形变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腕间的血也顺着她的胳膊流成蜿蜒曲折的好几条线,滴滴答答混着汤药滴入桶中。
一阵凭空而起的劲风刮起,将蓝空桑的发丝吹得飞舞。
而她看浴桶中人,却是一片静好,连散在额前的碎发都未动分毫。
下一瞬,她又将刀提起在自己肩上砍了下去,还是那只被割了腕的一边。
蓝空桑眉心一拧,下这么狠的手?再这么砍下去,不等她杀,她自己就得把自己了结了。
蓝刀客的刀,是极好的,一刀下去刀口清晰,犹如砍了一块豆腐,倒没显得血肉模糊。但刀口之深,鲜血瞬间便将肩上的衣衫染透。
此时,浴桶中人睁开了眼。
她又呵笑一声,看着面前的空无一物,盛情邀请道:“来呀,你们这般,左右不过消散结局,试一试呢?”
蓝空桑周边的劲风更大了,几乎迷眼。
她听见殷问酒道:“再不来,我可抹脖了。”
她向浴桶后倒去,慢慢将身体往下沉,仿佛自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猎物,她不还手,她态度真诚,她在邀请它们分食她的碎魄。
她要死?
蓝空桑脚下如灌铅,一面心系殷问酒的交代,一面忍着不上前去制止。
她说了她不会抹脖的。
桶中的人滑得仅剩一双眼睛在外时,褐色汤药之中那丝丝缕缕、点点滴滴不溶于水的血犹如被沸水煮过般,突然炸开,与水相融了。
药浴的颜色瞬间变得更深。
蓝空桑在劲风之中瞪着眼,分明看到殷问酒露出的眼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