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在大翠家玩到天黑才回家,赵妈妈道:才回来呀,队长通知你去大队部开会呢。巧云道:忠智呢。赵妈妈道:小四子吃碗晚饭粥,早已去了,你再不回来,就叫玉莲去找你了。巧云晚饭没吃,洗了脸,便去了大队部。
大队部小会议室坐满了人,大小队干部,还有党员。一会儿,会议开始了。会议由章主任主持,全体人员先学习毛主席语录,尔后刘支讲话,先来一段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开场白。然后宣读一份公社党委的任命件,任命李柏生同志为跃进大队的支部记。在座的一片愕然,只有章卫国显得平静,估计他事先早就知道此事了。刘长军招招手示意大伙静下来,接着说道:下面请李支讲几句。李柏生从支办公室走出来,坐在主席台的中间位置上,点了一支烟,又掏出递给刘长军,刘长军摆摆手,便又递给章主任,他先咳了两声,说道:最近受了凉,伤风了,嗓子有点哑,今晚就少说两句。早有妇联主任给主席台上的人倒了开水,李柏生喝了口水,便侃侃而谈,这一谈就是大半个钟头,无非就是官场上的客套话而已,什么不计前嫌,好好工作之类。
会议结束,大伙散去。刘长军招呼赵忠智去他宿舍一趟。刘长军说道:虽然我调到公社任副主任,但我还是结合你们大队,所以宿舍还留着呢。倒了一杯水给忠智,道:就铺边坐坐吧。忠智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地坐在铺边。刘长军道:原计划秋后我走了,把你们大队干部调整一下,给你上个位置,哪想到李柏生会复出,新来的县委记是他的老上级,不过你还是小年青,机会多的是,俗话说口袋里的钉子总有出头的日子,虽说之前你跟他有过节,不过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都晓得公社记跟你大舅的关系,再说了我在公社还是副主任呢。有一点要注意,以后说话做事低调一点,切不可锋芒毕露,一定要收敛。忠智边听边点头应着,刘长军又说道:你一笔字不错,以后公社搞材料需要的话会用得着的。忠智说了几句感激的话,见刘副主任还有事,便告辞回家。
三伏天刚过,天气清凉了许多,大愣在门口的柳树下小休,他赤膊躺在榆木小长桌上,刚睡着,一阵风起,柳树上一只绿刺蛾落到他身上,大愣从睡梦中惊醒,肚子上早已肿了一大块,又疼又痒,他坐起来,在桌子上找到了那只刺蛾,用脚狠狠地踩死,有人路过,便问:丁主任,怎么没睡中觉呀?大愣道:睡的,被痒辣子辣醒了。那人道:柳树上痒辣子就多。那人走后,大愣站着用左手捏住痒处,右手扚痒辣子的刺毛。大愣被辣得毫无睡意,便寻思着:凡正明个没什么事,不如去大姑爷家,看看忠义有什么消息。便搭了件短汗衫子,去了荒村赵家。
赵妈妈在路口树荫下乘凉,大舅老远便笑嘻嘻地说道:喜鹊叫,亲戚到。赵妈妈见大舅来了,连忙起身,一起回屋里,大舅道:屋里闷人,外面凉荫。门前西南角上有一棵盆口粗的壳树,日头西斜,门前好大一片荫凉。赵妈妈搬来板凳,大舅坐下来,不停地挠痒痒。赵妈妈问道:怎么了?大舅回道:家门口柳树上的痒辣子辣的。赵妈妈道:柳树死生痒辣子,还是壳树好,不生虫子。大舅问赵妈妈:家里人呢?赵妈妈道:上工的上工,睡中觉的睡中觉。赵妈妈遂向屋里喊道:新娘子,大舅来了。淑芬走出屋,打着呵欠,揉着眼,同大舅打了招呼。赵妈妈问淑芬:小三子呢?淑芬道:兄弟两个去找知溜壳了。正说着,巧云也从房里出来,伸着懒腰:大舅来了。大舅道:今个儿都没上工呀。巧云道:下午休息半天。大舅道:现在也没什么生活,除非薅薅草,沤沤绿肥。巧云应着,赵妈妈让巧云去弄节晌,巧云问道:弄什么呀。赵妈妈说:家里有碎米面呢,打清汤糕。巧云道:我打的没大嫂好吃。赵妈妈道:那你去南屋把你大嫂喊来。大舅道:不麻烦侠子了,我又不饿。赵妈妈笑着说:岔个缺口还多吃半碗饭呢,何况你走了好几里路呢。
正说着,士英抱着兵过来了,在大舅面前放下兵,哄着他说:兵喊舅爹爹。兵喊了声舅爹爹。大舅笑着摸了摸兵的头。赵妈妈说道:弄节晌去。巧云道:大嫂你弄,我烧火。淑芬也要去帮忙,赵妈妈说:你大肚子了,不要你弄,搬个凳子坐下来陪大舅拉拉呱。
士英朝锅里放上少许菜油,搲了半瓢碎米面,放入锅中,用水和匀,对巧云说道:火小点。巧云问道:大嫂,你打的清汤糕怎么好吃的呢。士英道:水不能放太多,水多面瓤了不好弄,不硬不瓤正好。你火小点,不能烧糊了。不一会儿,米糕差不多熟了,士英用铲子划成一寸见方的糕状,放入水,油盐,葱,讨巧云说:烧透了就行了。士英用碗装好,端给大舅,大舅道:让你们妯娌们忙了。士英道:大舅客气了。大舅道:拿个碗来,搛两块给兵。土英道:锅里还有两块呢,您吃您的。士英去了锅屋,把剩下的装入碗里,到一边喂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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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吃完,巧云拿来了手巾,大舅说不用了,用手抹了抹嘴。正好忠礼忠信回来了,同大舅打过招呼。舅舅问道:找多少知溜壳的?忠礼道:没找多少,几十只。赵妈妈对忠信说道:小五子,去把你嗲喊回家。忠信道:我嗲在那里呢?赵妈妈道:在六十坝口给牛洗澡呢。忠信去了六十坝口,赵老爹果真在那里用扫帚给牛刷洗身子。忠信说道:嗲,大舅来了,妈喊你回家。赵老爹把牛绳拴在歪脖子柳树上,扛起扫帚对忠信说:走,回家去。忠信道:牛不赶到牛汪塘里去?赵老爹说:牛汪塘太臭了,明天要去打扫打扫呢。爷儿俩走了不远,见河里有小孩在洗澡,忠信说声:嗲,我也下河洗澡。话音未落,脱了裤头,一头扎到河水里。赵老爹径自回家,同大舅客气两句,到河码头洗了身子,回屋换了短裤,坐在树荫下同大舅闲聊。
丁大舅问道:忠义最近有没有信回来呀?老爹道:没得,还是两个月头里寄回来一封。大舅道:说些什么?老爹道:也没说什么,就说原来要复员的,后来部队干部又给他升了副营长什么的。老爹朝屋里喊道:小三子,外来。忠礼出来,老爹道:你大舅问你二哥情况呢。忠礼对大舅说:二哥上次写信回来是在端午节后没几天,说是提干当副营长了。大舅道:没说和你巧云大姐的事?忠礼道:没提到。大舅对赵老爹道:大姑嗲嗲,你看这事怎么弄?小二子什么时候回来探家的?忠礼道:二哥还是三年前回来过一次。大舅道:我晓得,结婚五年了,就回来过一次,我们大队有个跟他一年当兵的,女人都随军了,他倒好,把巧云凉在这块不闻不问。赵妈妈喊吃晚饭,老爹说:大舅先吃饭吧,吃过晚饭再说。
吃过晚饭,赵老爹和大舅在河码头洗澡,尔后坐在树下乘凉,天气比较凉爽,大舅一边同蒲扇拍打着蚊子,一边说:得让他回来一趟,当着面问个清楚。老爹道:他就是不肯回家。大舅道: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在想,发个假电报给他,就说你生病了,看他回不回来。老爹道:章程是个好章程,就是他回来看我好好的,更气我们和巧云了。大舅道:不碍事的,到时候就往我身上推,我看他还能搬砖头砸天。就这么办。大舅叫小五子喊来忠礼,对他说道:你明天去公社邮局给你二哥发个电报,就说你嗲病了,让他务必回来。赵老爹道:没别的好章程了,就照大舅说的去办。两个人又聊了半个时辰,小五子过来说道:妈妈喊大舅回屋睡觉呢。老爹道:大舅跟我去牛屋睡吧,场棚凉快。大舅道:不了,我受不了牛臊味,还是跟小四子他们挤挤。老爹道:房里热。大舅说:不然,我就在小场里小桌子上过一宿,老爹道:那能行啊,会受凉的。大舅道:不碍事的,在家里我老常在外头睡呢。
大舅执意要这样,也就随他的意,忠礼点了几根蒲棒头,插在小桌子四周的地上,赵妈妈又陪大舅说了会梯已话,才各自睡觉。
明日,大舅吃过早饭回家,临走时又叮嘱忠礼,方才回家。赵老爹把大舅的主意向赵妈妈及忠仁说了,赵妈妈说:我又不做主,你们怎么说怎么好。忠仁道:这事要不要先告给巧云?老爹道:暂时不告诉她。忠仁道:那就叫忠礼跑一趟吧。
忠礼去了公社邮电所,发了封电报给忠义,内容是:父病重速归。一家人等消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