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被他胳膊紧紧扣着,满脑子只觉得这地方,这时机非常的不对,她甚至隐约感觉沈怿这是借着醉酒在明目张胆地占便宜……
贴得太过紧密,四下里的温度越升越高,喘息难免变得艰难,辞正伸手去想攀他肩膀,冷不丁碰到了一旁的屏风,她知道不妙,抬手打算去够,没想屏风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地朝前倾,怎么拦都拦不住……
她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那扇花鸟图的屏风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一小股烟尘四散开来。
屋内的四个人都静止了。
周围的风都是僵硬的。
温明还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双臂撑在床上,转过头时,和坐在不远处的辞二人视线相对。
“……”
就这么足足对望了良久,沈怿才镇定自若地扶着辞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给她理了下衣襟,还顺便擦了擦唇角。
温明差不多快从头红到了脚,他张了张口想解释,对方已是一副颇为理解的过来人表情:“放心,不会告诉别人的。”
温明:“我……”
辞也识相的认真附和:“我们,就不打扰了。”
“……”
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两人迅速从屋内撤离,临走前还不忘替他把屏风扶起。
门口的冷风拼命往里灌,温明笔直地钉在地上,过了好一阵,才颤抖地抬起两手捂着脸,把脑袋埋在其中,不住地深呼吸,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面对……
日头打在床沿边,而言月露在被衾外的手指却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第七九章
延平七年的伊始, 肖云和在刑部大牢里关了五日之后,终于被押上了刑场。
此时的肖府已经被抄了个干干净净,府中上下走的走, 卖的卖, 人去楼空,但凡与之相关的无一幸免。只是事发那天假扮他的黑衣女子一直未能捉拿归案, 城里城外贴满了她的画像,北风一吹便从告示牌上摇摇晃晃地抖下来, 散落一地。
今日是个晴天, 万里无云。
时辰未至, 围在午门前瞧热闹的百姓倒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挤了好几圈,看当朝首辅斩首,这比看戏还要吸引人。
沈怿并不负责监斩, 也懒得亮出身份,只陪辞站在邢台下等着,高远和王府的侍卫在两旁替他隔开人群。
拥挤的街上一眼望不到底,没多久, 随着囚车吱呀吱呀碾过石板路,四周的百姓也逐渐骚动起来……
“是肖云和!”不知谁开了个头,喧哗声便一发不可收拾。
曾经高高在上的权贵, 一朝落马,哪怕和自己并没什么相干,可也要跟着大流叫一声好,起一句哄。
眼看着囚车逐渐逼近, 群情便愈发汹涌,连在边上观望的辞也不明白这些老百姓的恨意从何而来。
隔着人山人海与嘈杂的言语声,车里人的模样几乎难以分辨,主要是肖云和这一身实在是太落魄了,和她以往所见完全不同。
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背,破旧的灰袍上沾满了血污,被她捅过两刀子的地方有暗红的一大块痕迹,许是知道是快死的人了,狱卒也没准备给他找大夫,不过胡乱止了止血。
牢门打开,官差押着他走上邢台。
此时,肖云和原本低着的头才缓缓抬起。散乱的发丝后,是一张平静而悠闲的脸,他神色淡然轻松,竟觉不出半点慌乱或是恐惧,唇边甚至溢出一抹恬静的微笑。
不知为何,这一瞬,一直表情冷然的辞心中莫名的触动了一下。
可她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何而触动。
“这个疯子也不容易。”
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辞和沈怿回过头,竟看见刘晟立在不远处,目光冷漠地望着刑场上。
“……大伯?”
他并未应声,连眼皮都没抬,只缓慢的说道:“想想当年的驸马与长公主何等恩爱,又岂能容得下旁人?那些民间流传的谣言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恐怕公主救他,所图的不过是那一手改头换面的好技艺而已。
“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开始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只是驸马的替身,然而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终究不过是一句‘入戏太深,情根深种’久而久之,连自己本来是谁都忘了。”
刘晟自言自语一般,也不管旁人听或是没听。
“他这辈子,死了也好,前半生是作为驸马而活,后半生是作为肖云和而活,临到断头台上,连人们骂的喊的,也不是他自己的名字,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说,那什么易容术,失传了未必不是好事。”他讲完,转过身,慢悠悠地走向人群,喃喃地重复道,“未必不是好事啊……”
辞从话里听出一种怅然与讽刺。
肖云和这一生犹如一场虚空大梦,而现在梦境终了,他又有没有后悔呢?
如果真要算起来,梦的是那位风华绝代的长公主,假若从一开始没有遇上她,没有惹上官司被捕入狱,他现在应该还是个仗剑江湖,无拘无束的浪子吧。
只可惜那些过去的年月,再也回不来了。
正午时分已到,大棚子底下的监斩官执起令牌,朝地上抛去,沉声道:“行刑!”
刽子手拎起长刀高高扬起。
突然间,肖云和的目光缓缓扫向人群中的某一个人。
邢台下的角落里,那个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抱着绣春刀面容冷峻地看着这一处。
去年他刚好弱冠,今后大概也能独当一面了。
尽管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他,可仔细一想,就这么平静的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