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个人

其实,在张榕的心里,眼前这些同学已经不是前世记忆中的样子,张榕的心不再是当年15岁的少女心,她用自己2岁的已经被生活折腾得千疮百孔、苍老枯萎的心看到的他们太过年轻气盛,幼稚的行为、轻狂的话语,还有好像怎么都消耗不尽的活力和精力。青春本该是这样的吧,无畏、无惧、无悔。

张榕恍惚觉得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肆意的青春不属于她,年轻的心也不属于她,她像是困在泥潭里的一潭死水,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流翻腾着涌向远方,她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她也在宽阔的水流中,她自由的流淌着,无拘无束,亦不孤独,突然某一天梦醒了,她悲哀的发现她还是那一潭死水,从来不曾自由流淌,她从来都是孤独的,她被困在这里无法挣脱。张榕不敢奢望什么,她一直觉得重生之后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回青春岁月,她不愿醒来,害怕醒来,她害怕某天一觉醒来她又回到了2岁,又要面对已经半途而废的人生,她已经没有勇气面对绝望了。

张榕恨透了自己这样杞人忧天、多愁善感的性格,从绝望的前世突然重生,换做别人,早就开开心心的计划着怎样逆袭、致富、走向人生巅峰,她却纠结着这场梦是否会醒。张榕反省了很多次,也没有做出任何逆袭的计划,曾经她的重生愿望有两个,关于赵昱铭,关于李惠,可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她,她说不清自己对赵昱铭到底是什么感觉,不变的是她和赵昱铭的距离依旧那么遥远,她依旧那么胆怯自卑,她依旧没有勇气主动接近赵昱铭。李惠也是依旧那样委曲求全的维护张宗利,以为张榕对张宗利的恶劣态度是小孩子的叛逆不懂事,李惠在等着张榕长大,等着张榕孝顺张宗利,然而,张榕小时候等着张宗利给她关爱,等着张宗利给她道歉,后来她只等着自己长大,逃离那个家。李惠早已伤透了张榕的心,纵使她对张榕千好万好,张榕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心去听她的话。张榕偶尔会幻想,如果没有张宗利,李惠会是多么好的妈妈,她也会努力做一个好女儿,听李惠的话,绝不会让李惠伤心,可是,张宗利怎么会不存在?没有张宗利和李惠,也就没有她和张梅。张榕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也改变不了李惠心中所想。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李惠就是张榕竭尽全力也叫不醒的那个装睡的人。

林菲给张榕寄来的信里这样写道:你不能控制别人的思想,但你可以把握自己的人生。张榕心想,如果几个月后这场梦还在继续,高二她和赵昱铭如前世一样还在一个班,座位挨得近了,她就勇敢的去靠近他吧,哪怕得到的回应是拒绝。前世张宗利出轨被发现差不多是一年后,那么,她就在这一年内尽量旁敲侧击的提醒李惠吧,这一世张宗利会不会出轨她不知道,她只能做自己能做的,对李惠好一点。

张榕在课余时间偶尔看看小说,大多数时候她沉迷学习,以此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月下旬的期中考试如期而至,张榕心态平稳,考完最后一科,她站在走廊上,等肖灵从3班出来,赵昱铭从5班走出来,往2班的方向看去,正好和张榕目光相遇,张榕只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她迅速转移了视线,心不在焉的看着3班门口,余光里看到赵昱铭正往这边走来,她紧张得不知所措。这时,张榕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吓了一跳,转身看去,是林莹和陈燕,林莹笑着问张榕:“张榕,你怎么这么胆小?在等肖灵呢?”张榕点点头。林莹又说:“我们先走了。”张榕还是点头。林莹和陈燕说笑着离开了。

张榕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顾泽已经和赵昱铭会合了,他们就站在张榕右边,隔着两三米的距离。顾泽看到张榕,主动和张榕打招呼,“张榕,又在等肖灵?”张榕点头。顾泽凑到赵昱铭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赵昱铭听了突然弯起嘴角笑了,顾泽也笑,“张榕,这次你又考得很好吧?就不能让我考进前三?一次就行啊!”张榕也忍不住笑了,“别的我不知道,反正数学我有把握考过你。”肖灵终于出来了,她主动解释着为什么这么慢,“走之前我看到前面桌子上留下的草稿纸了,我拿过来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我完了。”张榕安慰着肖灵,“那不一定,说不定是你对了,他错了。”肖灵还是苦着脸,沮丧地说,“我希望咱们宿舍稳住前十的位置,现在看来希望不大,魏心雨昨天也说她考砸了好几门。”张榕还没回话,顾泽已经沉不住气发言,“你们宿舍这么团结?集体荣誉感这么强?”顾泽一边说一边锤了一下赵昱铭的肩膀,“老赵,你们真该跟着学习一下,我这个舍长也不至于这么操心。”赵昱铭甩了甩胳膊,淡定的回应,“你什么时候考过林莹了,再来和我讨论集体荣誉感。”张榕和肖灵忍不住笑出声来,顾泽无奈的说:“老赵,你故意的吧!”

林莹就是班的大魔王,长期占领第一名的位置,张榕和陈燕在第二名和第三名交替徘徊,几乎没有机会战胜林莹。顾泽经常是第四名,从来没有考进前三。月底,顾泽再次把成绩单贴在墙上。看着顾泽有点沮丧的表情,张榕知道前几名的名次大概不会有什么变化。果然,林莹还是第一名,张榕第二,陈燕第三,顾泽第四。张榕仔细看了自己的成绩,班里第二,年级第十六,各科在班里的名次:语第五,数学第一,英语第二,物理第六,化学第二,生物第一,政治第三,历史第四,地理第三。张榕继续往下看,肖灵的成绩没有她说的那么差,第九名,魏心雨果然考砸了,没有考进前十,第十二名,班里男生除了顾泽和路杰,程远也考进了前十,赵昱铭是第十一名。

数学课上,苏老师特意表扬了张榕,这次考试张榕的数学考了年级第二,126分,第二卷问答题最后一题附加题是高三竞赛题,没有人答对,这道题也不计入分数,张榕是全年级唯一一个第二卷满分的,可惜第一卷选择题错了两个,总分比第一名少了两分。张榕有些害羞,她习惯了躲在角落隐藏自己,每次受到表扬被人瞩目,她都会紧张的脸红,微微低着头,心里一片慌乱。陈鑫轻轻的用手肘碰了一下张榕的胳膊,张榕看到陈鑫伸过右手放在张榕面前,四指紧握,大拇指朝上,这个手势应该是说“你真厉害”,也许还有加油的意思。张榕抬头看向苏老师,苏老师正看着她微笑,于是,张榕也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

张榕对这次考试的成绩很满意,她知道自己不是天赋异禀的天才,也没有沉迷学习而废寝忘食、悬梁刺股的精神,她有时候积极上进,有时候也会突然的颓废懈怠,幸好她的努力换来了好的结果,因为被表扬、被肯定,放假回家的路上张榕还一直保持着好心情。

直到张榕走到家门口,她心里的那份跳跃着的喜悦瞬间安静下来,门里面传来的吵架声好似一把刀,突然插进张榕的心口,张榕停住脚步,这一扇门,此刻如同万丈深渊,往前走,她将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张榕无奈的苦笑,这一扇门,是她命里的劫难吧,放寒假那次回家,她也是这样站在门外踟蹰不前。张榕闭上眼站了几分钟,吵架声仍在继续,张榕没有仔细听,张宗利和李惠的矛盾她一点也不想了解,这个家的一切她都不想参与,她只想逃离。又过了几分钟,张榕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麻了,她来回走了几步活动双腿,然后屏住呼吸,抬手用力敲了敲门。很快,吵架声停止,脚步声响起,然后,门开了。门里的李惠看到张榕,脸上的表情瞬间转变,她笑着对张榕说:“回来了。”张榕轻声应了一声,抬脚走进家门。张榕已经看到了张宗利冷着脸站在一边。这个家让她心寒,她恨不得转身就走,再不回头,可是,李惠那个笑容让她心疼,她狠不下心就这样把李惠撇下。

晚饭时间,李惠问了张榕的成绩,张榕一一汇报,李惠又说张梅也考试了,也考得不错。张榕没有问张梅的成绩,她知道她比不过张梅,李惠和张梅都不说出来刺激她,她也没必要自找难堪了。这一刻,张榕很感谢李惠和张梅的善解人意,她这样自尊心强又自卑敏感的人,最需要的就是被肯定、被认同,最怕的就是被打压、被批判。

三天假期很快结束,5月3日,不到下午两点,张榕已经坐上车打算回学校,恰好遇到了林菲。林菲说离校返校的时候一中门卫管理不严,不用穿校服就能进校门,不像三中必须穿校服带学生证才能进出校门。于是,趁着时间还早,张榕跟着林菲去了一中,先去了宿舍,又到林菲的教室看了看,张榕觉得这间教室很眼熟,仔细回想一下,张榕中考时的考场就是一中的这间教室。林菲挽着张榕的手,激动的说:“这就是缘分啊!”林菲拉着张榕在一中校园里闲逛,走到操场时,林菲看着篮球场的方向,神情有些伤感,“张榕,你说,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一瞬间走进了你心里,让你再也忘不掉?”张榕呆愣了一会,缓缓的说:“有。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林菲又问:“你确定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吗?”张榕摇了摇头,“不知道。”

张榕也看着篮球场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张榕心想,走进林菲心里的那个人,应该很喜欢打篮球吧。那个人会是什么模样?那个人会不会和林菲有什么交集?那个人是不是林菲未来的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对的人?张榕很想刨根问底,但是看着林菲懵懂伤感的样子,张榕什么也没有问。其实,什么都不重要,那个人出现了就是一个惊喜,不管这场邂逅是否美好,至少足够惊艳。楼梯上的英雄救美事件发生时,因为几个小时的烈日暴晒,张榕的脸上还流着汗水,差点摔倒时她一定被吓到面容失色,在最靠近赵昱铭的时刻,她狼狈无助,张榕曾经为此耿耿于怀,不到一个小时前,她还在操场上听着老师朗诵席慕蓉的诗,“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结果这场邂逅发生时她却是如此狼狈,一点也不美丽。这时候,张榕突然想通了,最美丽的时刻在于那个人,因为那个人,这场遇见是美丽的,这个瞬间是美丽的,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都是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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