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内,冷晏君仔细叠好被子,床铺的一丝不乱。
辰时,往日这个时辰,冷晏君已经带妆登台了。
然而今日,门口来来往往,或取戏服,或搬行头,并无一人理会他。
冷晏君随意取了一本古籍,坐在椅子上,翻看。铜镜无意间照出的半边脸,已然比昨夜更加的可怖,不但肿胀起两指高,还泛着青紫红白,就像平日里涂抹的胭脂般,姹紫嫣红。
他静静捻开一页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的,心里想了许多。
好生无趣的日子,真的过厌了。
细细想来,人生短短十几载,值得留恋的人和事,寥寥无几。
他也曾有过对这个世界的希冀。
然而。
班主收留他,是为了财;康姿爱怜他,是为了色;小生帮助他,是为了名;莫容…莫容,莫容照顾他,是为了故人。
“他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那日初见,她神情眷恋,寥寥数语,便足够让他死心。
做人替身,不过以慰相思。待时间流逝,终有一天,她会发现,不管长相有多相似,人终究不是一个。
他摸上自己的胸口。
我承认,我贪恋莫容给的温暖。但人心会变。这薄情寡恩的世界,已经让他不敢再去冒险,不敢再把一颗真心,随意给出去,任人践踏。还不如孑然一身,赋予江水,生的清白,死的干净。
“哎呀,真是同人不同命。有的人,天生贱命,却偏偏生了一副好皮相,你说气人不气人?”
门口的声音过于尖锐,让人忍不住蹙眉。
昨日掌嘴的男人,也是唱青衣的。不同于冷晏君台下的冷硬,他平日里就阴柔,浑身上下跟没长骨头一样。此刻歪歪扭扭的靠在扫帚身上,脸朝着洒水的小兄弟,眼睛却刻意的往冷晏君屋内瞥。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他这阴阳怪气的说的是谁。
“千儿哥,长了个好脸有什么用?还不是不识抬举,现在脸肿的跟个猪头似的,哪儿还有人要他。”
“啐,这你们可就低估人家的魅力了,喏,这不门口又来了个姑娘。穿的倒是挺朴实,可谁能想到,开口就要跟班主赎人呐!”
冷晏君扫的目光突然一停。
该不会是?
他撂下,起身。完全无视了在他门口不足一丈处一唱一和的两位戏精,迈着大长腿就匆匆往前院赶去。
到了前院拱门处,冷晏君忽的想起自己脸上的惨状。
只得举袖半掩,蹲身躲藏在戏台旁。
探头一看,不是莫容还能是谁。
莫容此刻的脸色非常的不好看,平日她见谁都是微风拂面般的温柔浅笑。
此刻盯着钱伍,却感觉突然从一朵清雅的梨花变成了食人草。
“我说了,冷晏君我赎定了。钱老板不必继续演戏,我知道您要的是什么。康姿她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这这这…”
钱伍一边喜不自胜,一边又纠结万分。虽然莫容出的价高,但,康姿可是康家的嫡出小姐,跟宁家的丫鬟相比,还是康小姐更不好惹。
真是难办。
“宁小姐待我如何,您可以去打听打听。康姿您惹不起,宁府您更惹不起。您也知道宁府乐善好施,这苏州城有多少人曾经受过宁家的恩惠,怕是您想破天也想不出来。我出的银子比康姿更多,康姿找麻烦也只会找到我身上。话已至此,该如何抉择,不用我教钱班主了吧?”
“是是是。”
钱伍锤手,嘬着后槽牙,暗自恨声道:“真他娘的是个蓝颜祸水。”
思来想去,还是银子更重要。大不了再搬个地方。这么多银子,靠着他们戏班这么挣,怕是一辈子也挣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