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锁,推门,关门,换鞋。这是她进易数家的标准程序,熟的像自己家一样,每次无论他在干什么都会说一句:“你来了。”像是某种具有魔力的咒语,李偲就会欢天喜地奔到他怀里去,开启一个只剩他们自己的小世界。
可是今天,李偲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看件,抬头看见她,并不是说“你来了”,而是把那份件着急地塞回抽屉。之后,望着她带着欲言又止的眼神,缓缓地起身去倒了杯水给她,然后不发一言。
李偲的心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觉得今天的他太不一样。直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易数才握住她的手,像平常一样问:“饿吗?我去做饭吧。”说着便起身向厨房走去。李偲没有像往常一样做他的小尾巴跟着去,她把目光放到了桌的抽屉。
她轻挪细长的腿脚,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靠近了桌,手往上抬地拉开抽屉——一份件赫然眼前。随便扫过第一页的内容便知,这就是那份该死的协议!李偲望着厨房的门,毛玻璃的另一头是易数欢快烹饪的身影。她多希望自己早废了第六感,她恨自己有意中看见了这份协议,而将要面对这份抉择是最为恐怖的。
眼前出现了爸爸的脸,想起他说过的话和他的不择手段,她爱他,也恨他。她的易数,如今是颗没有靠山的棋子,他的命运不过是任人摆布,他多么可怜。而她又多么多么不愿意去背叛谁,如果可以,她愿意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去承受所有结果。
唯独对手是爸爸,他们中间只能有一个赢。
刻不容缓,本能地,李偲用手机有节奏地一页页地拍下了这份秘密协议。
她终于背叛了易数,毕竟亲爹年事已高,身体欠佳,做个牢只会死路一条,还有,她有多大亲爹就当了她的亲人多少年,爱她比爱他老婆还狠。
她只能本能。
晚饭,两人吃得故作平静,饶是山珍海味此刻也是难以吞咽。
李偲和易数各捧着一碗饭,互相为对方加的菜,许久许久都吃不完它。无意间望向窗外已是浓墨般的黑夜了,想起此后凉夜,易数于高墙内身边无人可顾他冷暖,不禁心酸。
“易数……嗯,我们谈一下吧。”李偲放下碗筷。
“哦。谈。”易数痛快放下碗筷,一边念着“弹弹弹”一边笑着伸手在李偲脑门上轻轻弹了几下,
“哈哈,弹得好不好,宝贝。”
李偲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眼泪“倏”地滑下。
“我下手重了?”易数吓了一跳,这是哪门子悲情啊,赶紧放下碗筷,抽一张纸巾给她擦。李偲更加不能自已,当着易数的面呜咽着说,“易数,你逃吧,你带着那个什么协议逃跑吧,去美国找闵雯琴和你女儿,不要呆在这里了,留下来只有死。”
易数明白了,他稳健地起身离开饭桌,须臾又回来,手里拿着那份件。
“这原本是我和老田之间的一个彼此约束,但是他死了,它也就成了罪证。多少人虎视眈眈要扳倒我。应该还包括你爹。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为什么告诉我?”李偲仍旧流着泪。
“除了我信你,还有什么解释?”易数依然迷人地笑着。
看着这罪证,真心恨得很!李偲一把抓起件,要撕!易数钳住她的手,扯掉件摔在地上,用力把她抱进怀里,越是挣扎,易数越是抱得用力,就算对他拳打脚踢,他也纹丝不动,直到李偲放弃反抗,他才松开轻轻拍着她的背。
李偲嚎啕大哭,好似要掏尽身体里的痛苦。
“你来撕就背叛了你父亲,我自己来。”
“可是,我已经背叛了你,易数。”
李偲和易数就这样互相紧抱着彼此站在客厅中央,犹如空旷房间里的一座孤岛。
回到家里,李偲一声不吭回到卧室,满脑子都是易数,不停地想起他们从认识到现在的每一个点滴,想着想着便拿出手机翻看起存在手里的照片来了——一张一张在眼前翻过,又一张一张翻回去,只愿活在这些美好的片段里。她翻到“协议照片”上,手指反复按下“删除”键,又反复在“确认”时撤销。
深夜12点后,爸爸的房一直有灯,间或传来和人讲电话的声音。如果他一直拿不到这份协议,那爸爸一定会有其他的办法对付易数吧!那会是什么?会是更加可怕的结局吗?易数又会怎么反击?会是两败俱伤吗?如果牢狱之灾在所难逃,也许……我可以为易数争取一点什么!
因为无法摆脱自己背叛易数的罪恶感,所以李偲跟爸爸提了要求,想最大程度的弥补易数,那是对自己跌进自责深渊的一种救赎。
她要求父亲:“给易数找最好的律师,用你们的金钱为易数打点一切,把刑罚降到最低,而你和你的利益同伙要给易数一笔500万的补偿金,包括安排他出狱后的工作和生活。如果你答应,我就把协议的副本给你,如果你不答应或者反悔,那就同归于尽,我会为了他去死!”
父亲的房里,李偲一脸倔强地说出了这番话,以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做赌注,以一个女人对男人的爱做勇气。
爸爸狠狠地抽着烟,对女儿这套要挟很生气,但是他也无计可施,事情的复杂性在于女儿也绑进来了,还是为了幼稚可笑的“爱情”。别无选择,唯有答应女儿的要求,以父女之间的诚信起誓。他保住了,他和利益团伙就保住了,他和他的利益团伙的家庭也便悉数安全。接下来,将由他来一个个地去说服他的同盟去操办这些事,李偲果断交出了件。
最后,没有超出她的预料。国有资产流失将近2亿多,数额巨大,轰动C城作为主要涉案人员之一的易数判刑年,连同田总的另外两个党羽都被下狱。这是在律师的辩护下最好的结局。
但对于李偲来说,苦旅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