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龙由风雨所化,能以一己之力操控天气。
古往今来,凡人无不仰龙鼻息,只盼能够风调雨顺。
但在如今的九天之上,却无人见过神龙外出布云施雨。
因而,被风雨拦路一事,霜喻起初没有怀疑到他身上。
何况,极东之巅的气候一向变幻莫测,她每次造访龙窟之前都会夜观天象,确保翌日天气乐观,以免在崎岖山路上被风雨困住。
此次若不是因为神龙挟持医仙,她也不会罔顾天气匆忙赶来。
倘若龙窟外这风雨确是神龙的手段,那她现在收脚转身,雨水就该停歇下来。
可雨滴依然毫不留情地往她背上扑。
霜喻牢牢盯着眼前这条龙,看他时而晃晃脑袋,时而爪子挠地,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或许是她误会了他,这雨的确是源自天意,而天意本就难以参透。
又或许,正因她将始作俑者逮个正着,他才负隅顽抗,愣是不肯撤去雨水。
背后雨珠愈发密集,霜喻的背上很快浸湿一片。
她狠狠打了个喷嚏,再也维持不住金鸡独立的站姿,慌忙向里多走几步,直到彻底避开外界风雨。
当她经过神龙身旁时,他的一根爪子尖依然杵在地上,缠着红绳的尾巴尖则不安分地扫来扫去。
霜喻不疾不徐祛除身上水汽,反手掸去被风刮到身上的草叶,还发出一声叹息。
“我想了又想,堂堂仙界神龙至高无上,受众仙敬仰,若是把这种呼风唤雨的本事拿来对付我,那未免也太过小肚鸡肠了些。”
话音刚落,神龙的爪子尖便在地上抠出一个坑。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哼,旋即尾巴一甩盘在地上,目光刻意避开她。
霜喻啧了啧嘴。
不承认是吧?
反正雨总会停。
即便他这一时碍于面子不愿撤去风雨,她倒想瞧瞧,他能坚持到几时。
霜喻找到一块还算平坦的地面,盘腿一坐,郑重其事地为自己发声,“别以为是我乐意留下来。只要雨停,我就马不停蹄离开这里。”
说完,她从腰坠取出今日新得的仙草,一一摆在地上,然后按照大小与品相仔细拣选,又用一只细豪小心扫去草叶上的泥尘。
当她完成这些初步工序,分门别类将仙草整理好时,背景中的雨声仍在持续。
没有趁手的工具,她无法继续加工下去,只能先行将仙草收起,等到返回住处再做处置。
霜喻伸了个懒腰疏展筋骨,抬眼时,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距她左侧最多三尺,近乎突兀地冒出一只又圆又大的蓝眼睛。
她一旦专注起来便很难被外界干扰,因而方才压根没有注意神龙是何时挪到她身旁,又是何时打量起她收拾仙草的动作。
那些工序本就枯燥,他居然还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把脑袋搭在两只交叠的前爪上,眼睛睁圆,眉头几乎耸成两座小山,被冰蓝色睫毛描摹的眼尾却又微微下垂。
这副模样看着,既无辜,又有些诡异的……可怜。
霜喻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同情谁也犯不着同情这样一条狡猾的龙,于是木着脸将最后一株仙草收回腰坠,再一言不发起身,挨着岩壁挪开步子。
可是无论她走到哪里,神龙的目光都会诚实地追随她的身形。
这阴暗逼仄的龙窟一角能容下一条龙,却容不下小小一个她。
霜喻简直头皮发麻。
她没有心情陪他进行这场目光追逐的游戏,但又不想冒险深入龙窟,索性扭过头不看他。
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却始终伴随着她。
龙窟外的雨声经久未歇,而天色已是愈发昏暗。
掐指算来,应已到了日暮时分。
龙窟方圆十里内的地势皆是十分坎坷,又因法阵限制无法腾云驾雾,一旦入夜,出行只会更加危险。
霜喻咬咬牙,今晚恐怕得在龙窟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