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再浪费唇舌,苏曲尘径自往酒馆行去,很“不巧”的,九儿就挂在他手臂上,舍不得放开,又拚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像只赖皮狗一样被拖着定,苏曲清看得窃笑不已。
酒馆内,在等待上菜时,嘴巴一时半刻也闲不得的苏曲清就问了。
“九姑娘,我看你逛街时真是跟人家不一样,人家是闲逛,逛一条街下来半个时辰还嫌太多,你是拚老命逛,逛一条街得花上三天又三夜;人家是走马看花蜻蜒点水,你是非得每一样东西都看到头昏眼花不可,就差没吞下肚里去了,又不买,干嘛这么顶真呢?”
九儿不满地嘟着嘴,两眼还瞠怪地斜斜瞅住苏曲尘,怨他不由着她继续逛。
“人家跟你们不一样嘛!人家这辈子大概就这么一次机会好好逛逛外头的风光景色耶!”
“干嘛?你要出家当尼姑了吗?”
“才不是咧!”九儿娇嗔地更撅高了红唇。“等姐姐进宫以后,我就得拿牌子回去帮娘移坟入祠堂,之后爹大概也不会再让我回宗府里去了,因此,我得找个大户人家去作婢女,否则就没地方安身了。你们也是知道的啊!作婢女是不作兴到处乱跑的,所以说,我不把握住这个机会的话,就得等下辈子了。”
“原来如此。不过……”苏曲清挪出一颗眼屎偷觑向大哥。“你就没想过要嫁人吗?”九儿耸耸肩。
“没想过,就算想过又如何?我不像姐姐那么漂亮,也不是很聪明,又没有嫁妆,谁个愿意娶我?”
嘴角突然冒出两条狡猾的笑纹,苏曲清就像只脑门上贴着正字标记的小狐狸。“那如果我大哥愿……哎哟!”他苦着脸拚命揉搓后脑勺。
“干嘛呀!大哥,又敲我!今天我脑袋上的蚊子特别多是不是?”
“不是,是苍蝇。”苏曲尘拿扇子指指他后面。“菜来了。”
“菜来了就菜来了,干嘛敲我嘛!”苏曲清嘟囔着偏开身子让店小二布置酒菜。“我说大哥,你从来不用扇子的说,怎么突然舞起扇子来了?”
苏曲尘浅笑未语,九儿急忙举手自首。
“我!我送的!我送苏大哥的!”说着,还抢来扇子打开献宝。
“你瞧,你瞧!”
“瞧什么,有宝么?”苏曲清忙定睛看去,但见扇面上题着一首诗。
甲高庭院杨花转,闲淡春风,昨夜匆匆,颦入遥山翠黛中。
金盆水冷菱花净,满面残红,欲洗犹慵,弦上啼乌此夜同。翻过面来,又是另一首诗。
关山梦魂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
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这是……咦?”苏曲清很快就看出其中的玄妙之处。“金盆水冷菱花净,净;鱼雁音尘少,尘……”抬眼,“哟,大哥,这两首诗里恰好各嵌进你的名字之一耶!”
转首。“九姑娘,你还真有心喔!肯定找了很久吧?”
“也没有啦!”九儿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其实我不识字的,不过,苏大哥画姐姐的画像里有落款,所以我就认得苏大哥的名字了,那我逛到扇铺里时刚好就瞧见了,我觉得好巧,所以就赶紧买下来罗!”
“而大哥就赶紧收下来用罗!”苏曲清戏谑地眨巴着两眼。
“话真多。”苏曲尘收回扇子揣入怀里,再掰下鸡腿放进九儿碗内。“快吃吧,两位!”
“不公平,大哥!”眼看那只肥嫩嫩的鸡腿直接飞进了对面碗里,苏曲清忍不住拿筷子敲敲自己的碗抗议。“为什么她有,我没有?我是你的亲弟弟耶!”
一声不吭,苏曲尘默默回应了“亲弟弟”的抗议。
苏曲清瞪着碗中的鸡屁股,拭了拭眼角,“好偏心!”委屈地咬下一半油腻腻的鸡屁股,再吸了吸鼻子。“也许我根本不是大哥的亲弟弟,大概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
“真的吗?”九儿又信了。
“八成是!”苏曲清正经八百地点点头。
“好可怜喔!”九儿同情地拍拍他的手。“不过,幸好你运气还不错,碰上苏大哥的爹娘捡你回去,他们一定很疼你,对不对?”
“他们是很疼我,可是……”苏曲清朝大哥投去哀怨的一眼。“大哥不喜欢我,因为他嫌我是从垃圾堆里……”
“不对,是粪坑,”执起酒壶,苏曲尘漫不经心地作更正声明。“是从粪坑里捡回来的。”
九儿抽了口气。“天哪!”
苏曲清也呆住了。“粪……粪坑?太惨了吧?”
苏曲尘悠悠然地为自己斟了杯酒。“当时你还差点被屎尿淹死了呢!”
九儿张口结舌,苏曲清目瞪口呆。
“记得爹娘抱你回家之后,你身上的臭味直到三年之后才消失……”
九儿恶心地呕了一声,苏曲清困难地咽了口唾沫。
“……最糟糕的是,每次喂你喝羊奶,不抱你到茅房旁边你就喝不下……”
“够了!”苏曲清举双手投降。“我还是爹娘亲生的就好了。”
“咦?”九儿愕然。
苏曲尘斜睨向弟弟,两眼中轻扬起揶揄的神采。“你确定?”
苏曲清叹气。“确定。”早知道斗不过金字招牌的老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