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面前是一条足足有十数丈宽的河道,河道上有一条向远处划去的小船,而在那小船上摇橹的人正是鬼医汪驴。 狄仁杰和上官静儿在河道边也找到了一条小船,刚想叫裴东来和天下一起,却见他已经踩着一块木板在水中前行了,于是他们两个人也随即上船摇橹紧跟过去。天下呢?天下此刻早已踏在赤魂剑上,冷静又淡漠地停在了汪驴船前。 汪驴尴尬地朝她笑笑。 狄仁杰心想,他在牢里呆了八年,果然还是见识浅了。 上官静儿想的则是,这么好的人才妹妹,她案子结束后铁定要挖到武后身边去。 他俩划到河道中央的时候,狄仁杰发现水纹有点异常,便对那俩人喊道:“小心水底。” 话音刚落,一道巨浪就把裴东来的木板掀翻,他也因此落入水中。狄仁杰连忙抛出绳索,不过倒是不及天下速度快,她绑了汪驴,单手提住他,一个飞身朝裴东来那里跃过去递上另一只空闲的手。裴东来单手抓住,顺势一拉,跃身时刚好踩在天下唤出的饮沉雪剑身之上。他晃了两下便稳住了身形,看起来好像不是第一次做御剑而行这种事。 上官静儿趁这个空档把一个火把向那巨浪扔过去,借着火光一看,竟然是两个巡海夜叉。 还来不及多想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巡海夜叉就向他们攻了过来。夜叉身形巨大,手中的铁叉更是强劲锋利,一时难以招架,几招下来,小船就被打碎了。狄仁杰、上官静儿两人踩着一块木板将巡海夜叉困在中间。旁边围着天下和裴东来。 上官静儿戒备道,“这些怪物是人是鬼?” 天下接过她的话, “那自然是装神弄鬼,疑神疑鬼。” 裴东来拔出刀,“管他是人是鬼,只要阻我去路,我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还在乎他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说完他便举刀刺去,一箭正中胸膛,但剑也因此被嵌入其中,不可拔出。不过巡海夜叉似乎不知疼痛,挥舞铁叉就向裴东来劈来,裴东来只好弃剑退到后面。 狄仁杰看着那嵌入巡海夜叉胸膛中的剑,瞬间明白过来,刚想说什么,却听到上官静儿抢先喊道:“他们并非人身,而是木头傀儡,打他们没用,这附近一定有操纵傀儡的人。” 上官静儿说完,边挥舞长鞭卷起几个火把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抛去,借着火光一看,河道对岸有一个带着鬼差面具的人,正是他操纵着这两个傀儡。 看清之后,上官静儿掏出飞镖便向鬼差抛去,鬼差十指摆动,那两个巡海夜叉便如盾牌一样挡在身前,用身体挡住了所有飞来的暗器。但紧随上官的暗器之后,有百十来片扇着银光的铁片若暴雨梨花呼啸而来,天下看似随意地向鬼差一指,“山海。” 那些铁片飞舞着组成了一条鞭子的模样,若银龙翻飞,顷刻间便割断了鬼差操纵的铁丝和他的盾牌。 “好功夫!”上官忍不住赞叹。 裴东来趁此机会,从背后拿出把斧头,一斧向鬼差抛去,鬼差应付不及,丢掉傀儡,独自逃向黑暗之中。 几人刚想去追,突然面前翻起一道巨浪,险些把小船掀翻。待巨浪落下之后,只见一只巨鹿立于水上,一个装扮怪异戴着鬼差面具的人骑在巨鹿的身上。众人见到后,都惊讶万分,因为巨鹿上那人的装扮正是天鹿图中国师陆离的装扮。 裴东来道:“难道真的是国师?” 上官静儿不知为何很是激动,“绝不可能!” “这水真是越蹚越深,越蹚越浑。” 狄仁杰忍不住地抱怨。 上官静儿向前走上几步,“你到底是谁?为何假扮国师?” 那人道:“大内尚宫,上官静儿,难道你不识得国师本尊了吗?” 上官静儿冷哼一声,“你根本就是假扮的。” 那人并不恼怒,“你这小女娃可真是无礼,我应该叫天后好好地调教你才行。” “大言不惭,我现在就替天后杀了你这个忤逆之辈。”上官说完就跃身踩着木板向那人杀去,只见那人双手一挥,就有数名鬼差从水中跳出来把上官静儿拦住。 国师转而对狄仁杰和裴东来还有天下说道,“没想到你们还真有些本事,竟然查到了这里,不愧是神探。不过天后有令,如果你们真的查到了这里,就命本尊将你们亲手埋葬在这里。”说完这句话,他便隐去了身影。 上官静儿插了句嘴,“别信他的,他根本就不是国师,天后更没有下什么令。” 场面一下子变得很混乱。先是想要去追国师的上官静儿,然后是「我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国师,他只要跟这个案子有关,那就是我要查的人,也是我要杀的人」,于是也冲上去混战的裴东来,最后是思
索了片刻,大吼着「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先送汪驴出去」的狄仁杰。 天下听着这三人各有各的主意,一个个在耳边叭叭叭地吵得耳朵疼。 她在河面上飘着的木板上坐下,左腿翘起来,右手擒住汪驴,左手拉开剑匣后便耷拉在膝盖上,“吵个榔捶,一群憨苞崽儿。” 有时说话会蹦出苗疆和西蜀混杂的方言,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她倒也没仔细在意过,兴许是在娆疆那段日子养成的吧。 她甚至都懒得喊那些剑的名字,而是敲了敲剑匣,刹那间,十一柄剑全出。那些剑结的是什么阵法狄仁杰他们叫不出,他们只知道,在他们的视角,那个姑娘弹指之间,就操纵着飞剑如腾蛇飞凤,叫人只能看得清黑夜里流淌着银光的剑影,那些夜叉、鬼差一个个被刺中四肢心脉,掉下水去、钉在墙上,不一会儿,这里站着的,就只有裴东来、上官静儿、狄仁杰,还有天下四个人了。 哦,还有一个被绑着的汪驴。 上官和狄仁杰什么时候见过这架势? 上官悄悄问裴东来:“憨苞崽儿是什么意思?” 裴东来:“就是骂你傻瓜的意思。” 天下在一片寂静中开口,“活独叭儿地嚷个啥。”她从水里捞起一个呛了水半死不活被刺中命脉的鬼差,“山在这儿,虎也在这儿。跑啊,咋个不跑咯?” 上官静儿再次悄悄发问,“活独叭儿是什么?” “骂人头脑不清醒的意思。” 上官静儿很是疑惑,“你怎么又知道?“ 裴东来沉默了一下,“我被她这么骂过。” 上官静儿对此放肆地嘲笑出了声儿。 他们聚在一起,天下突然拉住裴东来和上官静儿,低声说道,“还有一个故意漏掉了,往西南边跑咯,我在他逃跑的路上放了山海剑的碎片,悄悄追上去,查他们老窝。” 她又对着狄仁杰下令,“你功夫最弱,和我一起送汪驴去安全地方,之后再和他俩汇合?” 狄仁杰对此没有意见,“杀手的目标是汪驴,我们必须保护他。” 这四人统一了意见,裴东来和上官一起追去,悄悄放长线钓大鱼,狄仁杰和天下则带着汪驴逃出鬼市,跑到了一个破庙里落脚。汪驴一副狼狈模样,满是不情愿和无奈的表情,抱怨道:“我就说吧,有你在的地方准没好事。我在鬼市都住了八年了,也没出什么岔子,结果你一来,一下子就搅得天翻地覆。” 狄仁杰笑着,毫不理会他的抱怨,“这里有没有外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天下疑惑地朝他望了一眼,见汪驴嘟囔着,“本以为在地上做人不成还可以去地下做鬼,可是没想到在地下做鬼你也不让我安生,弄得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他一边说一边从后脑拔出银针,脸上的肌肉随之慢慢扭曲变形,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狄仁杰道:“你这易容术使用过度了,弄得你的脸现在都哭笑不分。” 汪驴骂他,“哼!你少说风凉话,如果不是这样避祸,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被你害的。” 狄仁杰心有愧意,伸出手去摸他的脑后,汪驴连忙躲开,“你干什么?” “我只是想帮你调调穴,让你脸上的表情正常点,用不着这么紧张吧。” 汪驴练练摆手,“用这种易容术的人最忌讳别人碰他脑后的风池穴和风府穴了,我哪儿知道你是不是想害我,你还是省省吧。” 狄仁杰无奈,只好作罢,“你不会是真的记恨我吧?” “如果记恨你,你就能不给我惹麻烦,让我舒舒服服过日子的话,那倒也值得记恨。可是事实证明,根本就不值得。” 狄仁杰听完嘿嘿笑了两声,“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什么时候客气过?” 汪驴瞪了他一眼, “我记得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是年少神探,盛气凌人,锋芒毕露······可是如今转眼再一相见,你和我这个落魄逃亡的糟老头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狄仁杰听这些不免有些感慨,“是啊!我人生最宝贵的青春时光都是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度过的,整整八年啊!简直不敢回想,那种滋味比起你在鬼市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下知道他俩大概是要叙旧,便在一边缠自己右手的绷带,很贴心的没有介入他们的对话。 汪驴打断他,“我是自己做错了事,自作自受,但是你不一样。” 狄仁杰无奈的笑笑,“有什么不一样,我也是做错了事。” “可是你真的承认错吗?”狄仁杰沉默着,没有说话。汪驴继续说,“如果真的要为你毁掉的青春负责的话,
你最多负一半就够了,另一半则应该由天后来负。” “如今的天后是天下人的天后,怎么会对我一个人负责?” 汪驴答道:“如果天后不对你负责,那至少不用你对她负责吧?” 狄仁杰再次摇头,“天后既然是天下人的天后,而我也是天下人,那我又怎能不对她负责?” 汪驴惋惜地叹气,“被毁了青春的人,果然也毁了锐气。” 狄仁杰并没有否认,也没有认可。“或许吧,其实我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汪驴终是一改刚才逼迫的语气,“以前的你,虽年少英才,屡破奇案,可是我最多只能称你一声通天神探,但现在的你,有远见卓识,心胸宽广,我可以恭恭敬敬地称你一声狄大人。” 狄仁杰倍感欣慰,假模假样朝汪驴做了个揖,“多谢王大人。”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汪驴一脸恐惧地叫了一声:“不好!”随后连忙要把银针插入脑后,可是被狄仁杰拦了下来,道:“别慌,是自己人。” 天下会意,去开门,正是上官静儿和裴东来。他们进来后,看见改变了相貌的汪驴先是一怔,再是拔剑相向,道:“你是谁?” 狄仁杰解释道:“他就是鬼医汪驴,之前是用易容术改变了相貌,现在的这副模样才是他真正的本来面目,而他的真实身份是前大内太医令。” “什么样的易容术才会有如此奇效,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裴东来转头问天下,“你之前游历江湖,对这个有了解吗?” 天下摇摇头,“以前听闻过杀手坊里有个叫「千面鬼」的杀手,千人千面,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样子长什么样,传说他的□□可以变成任何人。但是这个脑后□□的变脸之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上官静儿倒是不屑,“雕虫小技。” 裴东来皱眉,“这么说······你也会?” 上官静儿没理裴东来,对狄仁杰说:“为了救他的命,我们忙活了一整夜,有什么用?” 汪驴道:“这小姑娘是谁?口气还真大。” “是武后身边的女官,上官静儿。”狄仁杰将话题归正,问裴东来和静儿,“你们刚才追鬼差有什么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