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似在半梦半醒之间,被谁踢了一脚,他没有理会,随后又是一脚,这一脚踢得重多了,华歌感到好疼,惊醒了。
他揉了揉发麻的眼睛,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就是白天在柴禾堆里睡觉的糟老头子,胡须拉碴的脸上,只能看见高高尖挺的鼻梁,还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和毛乎乎的嘴巴。
当时没看清楚,原来老头子长得非常健壮。
老头胡须挤绞,毛嘴一翻:“好个懒虫!”声音嗡声嗡气,可是隐含一种压迫性的气势!
华歌翻身坐起,茫然望着,不知道该不该叫他师父。
老头子手一指:“去!拉风箱。”简直是不容质疑的语气。
华歌马上过去,试着拉了两下,好吃力啊,他深吸一口气,使劲拉起来,烟熏发黑的大风箱囊,层层密叠的褶皱被拉展开,然后使劲地推过去,褶皱密密叠起,如此往复不停,就这么简单。
刚开始,他还有点紧张,拉得不顺手,后来努力多试几次,总算是拉顺,心情踏实多了,这活儿不难上手,就是要有力气,这有何难?他一出手,老头子和壮汉顿觉诧异,没想到这小白脸儿,豆牙菜般鲜嫩,还真有点力气。
老头子背向而立,手拿火钳子拨弄着火堆,随着风箱呼呼鼓气的声音,炉内火苗一闪一跃,上面架着一个烧得微红的金属罐子。
华歌几乎不能停手,只要稍微松一口劲,这糟老头子的脑后就像长了眼睛,猛然回头,从那浓密的须发间射出犀利目光……华歌不禁浑身一颤,使劲拉着风箱!
就这样一拉一推,一推一拉,火苗闪跃起来,噼里啪啦响着,熊熊烧的火焰把整个屋子照耀得光影闪红!
好象过了很久,老头子操起大铁钳子,从火堆里小心翼翼夹出烧得通红泛白的金属罐,快步走到一个形同模具的小石槽前,凝神定气,慢慢地倾倒,火红的金属罐口流出犹如火山岩浆般的液体,缓缓注入槽内……
“噗呲”一声,这是金属烧的声音,一股浓白的烟雾急速升起,在空中缠绕,弥漫开来,老头子的上半身被白雾隐没,空中充满一股铜液融炭的气息!
他用钳子在火红的融液中搅动,把色泽不同的杂渣挑出来,反复观察着,最后,表情轻松地走出门去。
此时,华歌才发现,天已经麻麻亮了。
在铜匠铺里做事,经常没日没夜的干活儿,食宿毫无规律,华歌并不觉得疲倦和辛苦,他不想被人当作孬种。
当初在琴剑山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如今辗转漂泊,莫名其妙来到这小镇,他就没有被人正眼瞧过,不是今天被路人指指点点,就是明天遭人讥笑喝斥,几乎没有谁把他当人看,除了药铺的老医翁和黄花。
迥异的落差,心理无法平衡。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有点红肿的双手,不知何时,双手已经布满了红白交叉的疙瘩,只要一碰就疼痛,他没有在意,最近,疼痛的感觉并不陌生。
在这里一干就是三个月,夜以继日的劳动。
有时侯,只能以窗口的明暗颜色辨别白天和黑夜,一天到晚,除了劈柴禾,就是拉风箱,虽然有点累,但是华歌干活手快脚勤,任劳任怨,双掌磨出血泡,破皮流血,他也不啃气,用布条缠着,继续劳动。
刚开始那段时间,劈柴的黑汉子总是鼻孔朝天,理都懒得理他,后来慢慢随和一点,华歌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不问也懒得吱声。
这糟老头子就是寒铜铺子的主人:老铜匠韩师傅,韩双喜。
韩师傅打造的铜器,无论镜子剪子还是厨器农具,深受人们喜爱,人称寒铜,叫顺口了以后,人人只知寒铜,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字叫韩双喜。
劈柴的汉子是徒弟,叫胡石,是师父取的名字。
这是简易的炼铜作坊,把收集来的破铜烂铁在火炉里融化成液态,把铜液倒入模具内,冷却后取出来,就是铜器雏形,然后打磨成精美铜器,就成为镇上的抢手货。
有时侯,华歌也被允许早点去睡,而有时会在睡梦里,被叮叮当当的脆响吵醒。
有一天深夜,他被又吵醒了。
起床小解时,发现幽暗的里屋墙壁上,缝隙内射出橘红色的光线……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咦……这里面有很大的动静,好像还藏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