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什么将军?如今无官一身轻。”
“莫急嘛,”陈掌吸了吸酒糟鼻子:“皇上消气了,迟早让你官复原职。”
“罢了罢了,若能上阵杀敌,当不当将军又何妨?”
兴起时,公孙敖几乎可与华歌称兄道弟,在此情绪感染下,陈掌不再把华歌当下人看待,近期所知的奇闻不吝相告:
如今,长安皇宫发生了大事,汉武帝龙体贵恙,夜夜恶梦缠枕,日日精神恍惚,心志大乱,宫庭太医们束手无策,久治难愈,皇帝盛怒之下,连杀几位太医,现已下诏悬赏天下名医,引起朝野医药界惶恐,人人自危……
公孙敖一行人告辞了,陈掌夫妇并未消停,而且越来越软磨硬泡,霍光和雀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自回房歇息,午后院落恢复了寂静。
门可罗雀,晚景凄凉,这正是卫少儿的余生。
大吵小闹,朝哭暮笑,是陈掌夫妇家常便饭。
随着内功修炼的精进,华歌无论听力视力都已成倍增强,深更半夜时,经常听到卫少儿和陈掌在吵架,而且总是卫少儿强势控局,而这次争论似乎不同,陈掌说话绕来绕去,犹在据理力争说服:“夫人息怒。”
“息甚么怒,你是成心惹老娘发怒!”
“岂敢岂敢?
“岂敢?果真借你吉言哦?当年漠北大战,我儿大获全胜是碰运气吗?”
“岂是碰运气,此乃天时地利人和也。”
“我看,是你居心不良也!”
“哎呀,夫人息怒,我是就事论事。”
“论你个就死论死!”
“夫人……当心气坏身子。”
“哼哼,气死又何妨?”卫少儿气不到哪一处来:“我儿盖世英雄,拜将封侯!”她压抑着咆哮:“如今沦落在这穷乡僻壤,尽干些破铜烂铁勾当,蝇头小利,劳神费力又受气,就连下人也反了,狗眼看人低,反客为主,胆敢欺负老娘了,我,我命好苦啊……”
华歌不想听,调整好思路,想想正事。
大汉兵威下,匈奴诸部苟延残喘,卫青和霍去病相继病故,匈奴即将消亡之际死灰复,又兴兵侵扰汉境,大汉朝廷陷入满朝无良将,大军无精兵的尴尬局面,天子龙颜无色。
西汉无大将,李陵当先锋。
李广英雄一世,却出了个不争气的孙子,也不是不争气,是时运不利。
成败不论英雄,战败就战败,而屈膝投降是军人的耻辱,为世人不齿。
作为男人,战败投降叛变。
作为女人,为辱为奸为娼。
人生的耻辱何在?李陵岂能投降匈奴?难怪老将军公孙敖也不偏袒,直言不讳。令人费解的是,败军之将,可用金钱赎罪,古代这项优惠政策,是人性化,还是商业化?
胡思乱想之时,卫少儿教训陈掌的语气渐渐占上风。
本想说服妻子,陈掌却反被说服,无奈叹息。
卫少儿咄咄逼人:“李家小儿,乳臭未干,胎毛未退,也胆敢拜将领兵出征?”
“皇上也是好意,想提携李家。”
“提携得太好了,如今丧师辱国,卖主求荣,叛国叛祖,关中陇西李氏家族子弟平时多威风,颜面扫地了吧?同是姓李,岂不羞愧?”
“好了好了,姓李不好,岂能与霍家相提并论?”
“我儿若在,岂容匈奴如此猖狂……妾身乃女流之辈,宁愿去死,也不愿呆在这穷乡僻壤受窝囊气!”卫少儿泣不成声,字字句句像刀子穿刺人的心窝!
“唉……”陈掌只能以沉默回避妻子,他的胸中不可能没有血性,身为开国元勋后裔,先祖的荣耀,就像皮鞭在抽打着蹉跎岁月,尸位素餐的自己,他何尝不想回到锦绣繁华的长安城?
遥想起祖先,陈掌愧不敢当:
秦二世元年,陈胜吴广起义,六国贵族兴兵,曾祖父陈平追随高祖皇帝争霸天下,拜为都尉、使参乘、典护军、亚将、护军中尉、郎中令、左丞相、受封为户牖侯和曲逆侯,是刘氏王朝的智者谋士,是汉惠帝之师,死后谥献侯。
离间项羽群臣,剪除谋士范增。
献计伪游云梦,逮捕兵仙韩信。
舞韬平城雪夜,智解白登之围。
哪一步不是举足轻重,一言九鼎,谈笑间决胜千里之外!
就连袖手旁听的华歌也深表遗憾,如此显贵的身家,何必屈居乡野?纵然厌倦了官场,隐居的方式有好多种: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