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在众人眼前展开。 水下的世界静得可怕。 潜行舰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到了最后竟然完全静止在了海底。 尔明白这是水底世界的法则阻隔,若是想要再深入就得靠他们自己了。 “走?” 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安珉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两人迅速地装配好减压泵以及推进器,准备从传送门入海。 跟随机动的人员看见两人的动作顿时慌了神,赶忙询问道:“指挥官是要和队长单独行动吗?现在我们卡在这里不能前进,要怎么解决后续的接应问题和响应时间?” 安珉轻点耳后的浮钮开启负荷供氧面罩,“最多半天,我们必然出来。” 她指了指舱内标红的时间,下达了自己进入前的最后一个指令,“北三星不可多留,现在联邦帝国关系僵化,外交部那边十分不好处理。舰队一旦察觉海面有变故就立刻撤离,速速赶往边界线,不必等我们。如果我们在一天内没有回来,舰队也要开始返回,切不可犹豫。” 舰队里的军士纷纷行礼出声回应道:“请队长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安珉和尔在回敬众人军礼后便投入了茫茫深海。 随着推进器的前冲和两人法则外放,海底也开始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剔透如水晶一般的宏伟殿宇在幽蓝的海水中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芒,整体的建筑群落风格像极了上个世纪的古老宅院。 市面上昂贵的星流紫珠和金银镀纱像是不要钱一样,被人巧妙的用来堆做了这座海底宫殿的砖石和外饰。 更不要说单颗便可价抵一星的碎云霞漆钻和白月珍珠在这里居然被建造者当作了粗砂,数不清的华光被迫注入了人工制成河道。 每当有海水涌动,这些珍宝珠石便随着海流蜿蜒起伏,在海底绘出静谧的绚丽彩虹。 要不是尔领路,安珉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她扭头看了一眼也处于震惊状态的尔,心底暗道不妙。 安珉叹了口气,只是简单了问了句:“进吗?” “为何不进?你人都到这儿了,怎么还能退?”尔作势就要往里冲,甚至还摆出了一副少见的可靠嘴脸,“你看这豪横的手笔,这唬人的架势,这些不是更能佐证我先前的说法吗?相信我!肯定没问题!” 安珉叹了口气,只能再次提醒道:“从现在开始我先进宫殿,你走在后面一定小心。” 尔收到指令后和他意识连接的通信器闪起了一串黄色的加号,他表示自己肯定会注意安全不乱动乱摸。 “温家人是真有钱,居然肯费这么多心力建一个海底陵寝。” 尔越往里走越是忍住不啧啧称奇,“法则之力到了这里就已经不是人类能到达的范围了,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修建的这座地宫?这位家主也是奇人,耗费这么多心力只为了死后长眠在此。她倒是对自己不客气,我将来也要学学。” 尔在话语话外暗示安珉道:“人们都说要尊师重道,那我作为联邦总统的老师,想躺个好一点的陵应该不过分吧?” “你现在也是人类是躯壳,别乱说什么丧气话,小心遭祸。” 安珉皱着眉拒绝了尔的提议,并对他这一番不切实际的话表示了自己强烈的不满,“你要是死了,整个星际都得给你陪葬,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陵寝?你还是好好活着吧,别每天瞎想那些有的没的。你若是真想要这样的宫殿,等你把联邦的污染问题解决了,我就给你在第一星建一个比这个规格还高的神殿,里面专供你尔一个人的法相。” “那我们一言为定,谁也不许反悔。你这神殿我住定了,看完不把你的私都掏空!” 尔激动的将联络器亮起了象征成功的紫色闪灯。 忽变就在一瞬间。 安珉看着在眼前不断闪过的紫色却慢慢的弯腰捂住了自己心口,迟滞的痛感从内脏器官中传来,紫黑色的毒血顺着她的五官开始向外蔓延。 安珉想起了距离自己还有六个身位的尔,顾不得其他,她毫不犹豫地拨动了象征危险的警戒红灯。 即使喉中不断有血涌出,安珉还是通过意识连接强撑着打出了自己的指令。 “退出去!立刻跟舰队一起回联邦。” “安珉!你……” 尔不敢相信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自己样子,alpha的供氧罩中已经泛起了肉眼可见血雾。 安珉感受到了尔的犹豫和迟疑,发了狠地逼他,“不要拿整个星际陪你赌,我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
> “若我偏要赌一把呢?” 青年ta看着安珉头盔中越积累越多的黑色毒血,释放出自己的主宰法则,坚定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安珉断断续续地向联络器里发送着最后的讯息,“我们以三步为界,无论今日的结果如何,你若踏入我三步之内,我便是碎成……万断也不会原谅自己。我甘愿为联邦一试,愿意只身入局,但是你不行……你不行。” 这段话送达后,联络器便再也没有响起。 安珉没有精力再去管尔是不是听了自己的劝,她知道,现在的尔只是在就前进和停留之间犹豫,但最终他还是会回到联邦,为这次任务画上一句完美的句号。 说到底,她和尔还是同一种人。 他们舍弃了一切,只为了寻求救世的办法。 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疯狂的赌徒,哪怕如同蒙住双眼在暗夜中行走,他们也会不惜代价将自己放在了最锋利的刀刃上反复搓磨,只为了在下一次被绊倒的时候能快速起身。 只不过尔自身的寿命已经和星际的未来绑定,不能轻易涉险,而安珉除了不时在心里挂念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弟弟,只剩下了肩头守护联邦的重担。 安珉知道哪怕自己现在撤退,尔也将自己治疗痊愈不会有留下任何身体健康的隐患。 但她没有退,也不能退。 她身前是联邦数万驻军人的唯一希望,哪怕背后是此行的唯一的生路,她也只能视而不见。 安珉弓着腰,拖着沉重的身躯踉踉跄跄地沿着宫殿的侧壁往主殿方向挪去。 冰冷剔透的墙体四处映射着她此刻的狼狈姿态,安珉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但她还是提着一口气尽力向前。 直到安珉进了内室,亲眼见到了宫殿内部生活化的家具陈设才发现整件事情错得离谱。 安珉看着眼前满地的人鱼泣珠,咳出一大口血,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这一刻她才明白,尔是被人骗了。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温家家主的死后地宫,它是人类为深海人鱼悉心打造的海底居所。 宫殿建筑存在的高强度法则限制,非主宰法则的拥有者不可进,所以住在这里的人鱼应该就是尔所说的莫司汀权杖的守护者。 安珉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海底生灵竟然能超越人类,先一步进化领悟主宰法则。 这就是温家不设障放心外人随意探寻的原因? 一有法则压制,二有人鱼守护。 温家不愧为先知预言,测探未来无出其外。 安珉苦笑认输,这位先知果然是好手段,不出意外,自己现在中的应该就是人鱼之毒。 毒自心肺出,先绝人气、后腐躯干,哪怕是有一丝精神力沾染也是一样的道理。 如果不是安珉凭借自己半副机械骨架和法则引导,恐怕早在入殿的时候就化作一滩烂泥了,可即便如此,她也撑不过一刻。 安珉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层层水晶帘,跨越了不知道第几个转弯才最终在自己视力模糊前寻找到了法则的核心区。 极尽奢华的礼堂里,万年不朽的晶丝烛龙木雕成的座椅统一面向着前方的水晶棺木,这里的人鱼泣珠比之前的过道走廊中还多密集。 数不清的蓝红二色泣珠散落堆积在这一方不算挺阔的空间里,越往里则越细密几乎封住了来往前行的道路。 层层的法则涟漪在棺木周围汇聚合围,侧角显露出来的纹络赫然是帝国温家的族纹。 人鱼的尾部盘着半透明的棺椁,一头艳红的长发散落在空中,即使是闭着双眼,安珉也能略窥几分人鱼的绝美容貌。 但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只有孤寂的主宰法则在呼啸回旋。 人鱼已去,而那柄嵌着灿金精神力内核的透亮权杖就在人鱼的怀中。 莫司汀权杖近在咫尺。 安珉想往前再走一步,却败给了自己已经撑到极限的血肉之躯,喉间的淤血几乎阻隔了她呼吸的所有可能,随着毒液渗入心肺,她身上的人鱼之毒已然全面毒发。 就在这时,满地的蓝红泣珠忽然像气泡一样开始滚动弹跳起来,组成了一曲起伏柔和的前奏,人鱼的歌声仿佛也随着珠响穿越了时空,开始在这里嘤咛奏响,沉睡的晦涩符这在一刻也顺着水流中人鱼的吟唱声从海底被唤醒。 血色将企图打扰沉眠的入侵者无情地拖入地狱,这是来自死灵的诅咒,守护人鱼以自己全部的生命和精神力作为养料召唤出了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身为人类,怎能抵挡? 安珉要
想活着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放弃自己体内属于人类的存在。 她知道自己不该犹豫,但安珉还是忍不住迟疑了一秒。 这短短的一秒钟,安珉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有许向沉配药时的叮嘱,也有自己独自一人的挣扎和纠结……最后只剩下了她临行前和小一的意外贴近。 一直以来退缩畏惧的原因在一刻变成了现实。 原是她不配…… 过往阴暗的妄想暴晒在烈日下,尴尬和无奈总是让人无处遁形。 安珉的视线逐渐被血液侵吞,但她却笑着扬起了嘴角。 小一还在等自己。 她有要守护的人,也有推不掉的联邦责任。 既然已经放纵过,也就算是值得。 此后余生,便是她一个人孤苦寂寞也没什么遗憾。 安珉抬起自己左手,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将胸腔里那颗被侵蚀腐化的心脏掏了出来,黑红的血液顺着胸口的破洞汩汩地往外流。 诅咒降临,审判开始。 安珉被剥夺了生机的躯壳开始溃散,随着原有的皮肉褪去,她身体内部的机械骨架逐渐暴露在了视野中。金银二色在新生的血管中流转,一颗永远不会停止跳动的机械心脏在暗处重构,而她体表无限接近人类的表皮下潜藏着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流体属体。 借助法则之力,自愈系统为安珉塑造出了一个全新的完美躯体。 不死不灭,无爱无恨。 安珉放弃了自己身上唯一的人类器官,自此脱离了人类的种群,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主宰法则拥有者。而那颗被主人随手扔在海底漂浮的心脏,不出一秒就化成了黑色的脓水,彻底消散在了这海底的囚笼中。 仿生人…… 当初她在安森寻面前自嘲的称呼竟然真的成为现实。 安珉虽然脸上还在笑着,但是眼底却不时闪过落寞。 她不知道人鱼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一切留下不灭诅咒,但是主宰法则的共通感让她明白了这柄权杖的意志归属。 她目光直视着自己身前棺木上竖立的权杖,默默运转了平级法则。 现在只要带走它,这次任务就算完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