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甘奇,内心之中,其实一直是有一种优越感的,因为他懂得多,见识广。但是在这一刻,甘奇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优越感。
甘奇心中一直都有一个沙场纵横的准备,这个国家真要崛起,战争是永远不可能避开的事情。
但是真要指挥一场战役吗?甘奇是心虚的,这种事情不是玩笑,容不得半点差错,若是一旦有失。害死军将士卒不说,狄青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还要害得这邕州城无数的百姓。
人可是自信,但是不能盲目自信,盲目自信就成了自大。
甘奇想了许久,才答:“狄大爷,若问胆气,我自是敢的。但是我心中担忧太多。”
狄青闻言大笑着拍了拍甘奇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敢,这世间起还有你甘道坚不敢的事情?至于担忧其他,并不妨事,开战还早,且让我来手把手教你。”
狄青手把手教你带兵打仗?
甘奇嘿嘿在笑,口中连连答道:“好,这般好,多谢狄大爷。”
开战当真还早,为何还早?因为那引蛇出洞的计策,不是现在就可以施行的,总要有上一段时间,让狄青有个不耐烦而退兵的过程,如果现在大军刚到,却又退兵,便是傻子也知道事情不对劲。
狄青已然开口:“所谓细节,便是要把所有的戏码都做足了,明日,明日就派大军出城去搜查火峒人,漫山遍野去搜,搜不到之后,失望而归,明日再去搜,后日再去搜。这就是细节的第一步。”
甘奇点着头,这还真是门道。
门道还不止于此,狄青带着甘奇出大帐而去,从大营的布置开始说起:“道坚,你看啊,大营栅栏一定要用长木,越长越好,埋入土中也要深,如此方才坚实。栅栏之内,二三十步内最好不扎营帐,如此可防备敌军攻营时,扔进来的引火之物。但是如何防备火箭引火呢?那就要在营中备下储水之所,掘地也可,有水缸更好。一可灭火,二可饮用。营中饮用水的安全问题也当注重。
各类兵种,在扎营之时也当有安排,弓弩兵扎在最外,可以第一时间反击敌人,长枪步卒其次,骑兵一定是最里面的,包括马匹也要在最里面,如此在最危急之时,骑兵还有反击之力。辎重不可在外,以防火烧连营。营内排水,更要有清晰的沟渠走向,南方常常大雨滂沱,这一点极其重要……”
狄青说着,甘奇点头记着,甚至回头入营帐内拿笔来记。打仗真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到处都是门道。
狄青带着甘奇在营中到处走,一边走一边说,一边教导甘奇,也在一边检查营中的各项差事。
大营转完一圈,狄青说得口干舌燥,却还在说:“道坚,你说我为何要把大军驻扎在城外?而不是入城内去?”
甘奇想了想答道:“如此驻扎,便可让敌人一眼就看到大军在不在。”
“对,说得很对,你实在聪慧非常。”狄青很是满意,脸上带着笑容又问甘奇:“那退兵之时,又如何把留下来的人马藏起来不让敌人发现呢?”
这个问题,真有点难,大军到此,其实就是客军作战,山林里的火峒人才是主场。在敌人有主场优势的时候,如何把兵马藏起来,这是个大问题。
山林里不妥,因为敌人比你更熟悉这里的山林,露馅的可能性极大。藏在城内也不那么妥当,因为城内必然有敌人的眼线耳目。
那该怎么藏?
甘奇沉默了许久,狄青见得甘奇在沉思,也笑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也还没有想到万全之策。”
甘奇忽然笑了笑,说道:“狄大爷,我想到了。”
“什么?你想到了?快快说来听听。”狄青极为惊喜。
“其实不用藏人,只需要藏甲胄兵刃军械即可。”
“哦?细细说来。”
“火峒人不是怕朝廷兵马,而是怕您。您老带着大军撤退了,再从北边宾州调三千本地士卒来支援一下邕州,有何不可?火峒人又岂会怕宾州来的人?”甘奇笑道。
“好,道坚,你当真出乎了我的预料,当真是妙计,妙不可言。我大宋是要出一个真正武双全之大才了!”狄青满意非常,甚至是惊喜。甘奇虽然没有把具体的计策都说清楚,但是狄青已然懂得。
所谓藏甲胄兵刃军械,意思就是八千人全部撤走,再回来三千人,回来的人得像是宾州本地军队,那就得穿得像,那就不能甲胄鲜明,刀枪在手,弓弩齐全了,甚至都不能走得太严整。最好是稀稀拉拉的队伍,破衣烂衫的穿着,长短不一的兵刃,弓弩更不能让人看到。
进城之后,直接上城头,把邕州士卒全部赶下城墙,不与外人接触。邕州城内,哪里都不能隔绝军汉与百姓的接触,唯有城墙之上,百姓是上不去的,即便看到了城墙上有人,也只当是宾州来的援军。
甘奇见得狄青如此满意,嘿嘿在笑,莫名起了一些自信,对指挥一场战役的事情少了几分担忧。
狄青带着甘奇直接走出了大营,来到邕州城外,邕州城比起那些大城池而言,算不得大,但是邕州城也不是小城池,里面住着十来万人。
两人到得城内,慢慢上得城墙,这座城多战事,城墙也不低矮,城垛也很是完备。两人从城墙之上俯瞰城外,狄青开口:“咱们接下来论一论临战到底如何指挥之事。”
甘奇拿出纸笔,只等狄青开口去说。
甘奇自己也时不时问一问,更是不断发表自己的意见。临战指挥,也有许多门道,两人互相交流着,慢慢就把临战的问题都计划了下来。
傍晚时分,两人才下了城墙走在回营的路上。
狄青还有依旧在夸甘奇:“道坚,你当真是个战阵的天才,想当年我初上战阵,什么也不懂,哪里能如你这般举一反三,还有这么多不凡的见地。此番幸好是带了你来,否则这引蛇出洞的计策,还当真不知如何施行妥当。”
“都是您老教得好。”甘奇此语出自真心,不是谁第一次上阵都有这么好的待遇的,能有狄青这样的人手把手教着如何打仗。
狄青听得甘奇的马屁,捋着胡子嘿嘿在笑,还打趣一语:“道坚,如今你可算得是我的学生了?”
甘奇连连点头:“岂能算是学生?就是学生。”
狄青已然哈哈笑出。
夜晚,狄青早早入睡,而甘奇却在自己的帐内,一遍一遍复习着自己与狄青在城墙之上说的那些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