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醒来后,荀玉展见到了七星灯。
天机告诉他,若用此物,则需以一物为祭,方可祈命。
“老先生,只要献上一件事物就行了吗?这样就能让无双活过来?”荀玉展望着这由七个灯盏组成的巨大圆轮,将信将疑,又有些兴奋,在他听来,这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非也。”天机轻轻地摇了摇头,纠正道,“七星灯只能祈命,而非唤回人的灵魂;同样,以此亵渎天机命理,自然要付出不菲的代价。虽仅是献上一物听起来这般轻易,但需要的乃是最心诚之物,而献祭的后果,也远非如此简单。”
说罢,天机又喟叹一声,目有悲悯之色,他以略带着歉意的口吻劝说道:“所谓祈命,乃是借此短暂地点亮你的命星,以天相的星辰之力,留住你所求的灵魂。但……孩子,在这件事上,老朽所能为你做的……仅有如此了。当献何物,天相之力为何,又该如何做,这些接非老朽所知晓的事。”
“一切,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天机生怕面前的男孩不能权衡轻重,也生怕对方错漏了什么,因此说的很慢,像是在讲一个悠远的故事般缓缓道来。
荀玉展低垂着眼眉,陷入了沉吟之中,似是在思索天机话中之意。片刻后,他眨了眨眼睛,瞳孔清澈透亮,天上星空就在他眼中。
“老先生,您的意思是……即便我付出了代价短暂地取得天相的力量,也有可能唤不回、或留不住无双的灵魂……因为您并不清楚天相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对吗?”
天机默然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后悔,无论如何,我努力过了。”荀玉展在这时已浑然不似孩童般稚嫩,反倒令人莫名地觉得成熟、高大。
荀无琊守在一旁,虽不言,但心中也已经明朗。自己的儿子有他当做的事,荀无琊也有他当做的事,为此,仅这一次,荀无琊尊重儿子的决定。
荀玉展缓步行至这足有三个他这般高的七星灯前,极力平缓自己的心情。虽表面上他强作镇定,但小小年纪便要承担这种责任,说不心怀忐忑,那才作假。
他从身上摸索了半天,思虑再三,从腰间取下了那柄母亲赠予他的桃木剑。
若说这世间于他而言最珍贵的事物,那便只有此物了。
荀玉展将桃木剑捧起,动作忽又一滞,接着便又将其拿回了面前。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干净的手帕,仔细的擦拭起来,像是想要擦尽这剑上那些看不见的血污一般;直至完成了整个动作,荀玉展饱含情绪地端详着这把剑,仿佛是在对其诉说着最后的诀别。
终于,荀玉展重新将桃木剑捧起,在这一刻,面前的七星灯仿佛感受到了这名男孩的情绪,“咻”的一声,原本空无一物的灯盏之上,除却那位于正中央的主灯外,其余六盏竟凭空窜出了高高的火苗。
而在这火光的照映下,七星灯圆轮上开始缓缓地浮现出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神秘符号,其形,像极了一种古老的字。
荀玉展目瞪口呆地望着七星灯发生的变化,动作呆滞,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不远处的天机亦是睁大了如柳树般枯垂的眼帘,不愿错漏有关这七星灯的任何情况。
“天……相?”
荀玉展的忽然听见了一道深沉嘶哑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极为遥远,从九幽飘来;又像是附在耳边,或响自脑海,占据了他的四周,占据了此方整个天地。
而那六盏窜动的火苗,在这一刻,犹如六双眼睛,深切地注视着他。
荀玉展踮起脚,跟随着那道声音的指引,极为艰难地将手中的桃木剑举至了主灯前。
手中的木剑忽然烧了起来,那种灼热的刺痛感瞬间便占据了他整个手掌,紧接着,便化作呼啸热浪,冲进他的经脉,烧过他的双臂,直至他的肩头处,方才停歇,而这两条手臂的整片皮肤,一瞬间便已焦黑无比。
荀玉展仰天惨叫,只觉双手如被万千刀割,那股令人窒息痛感几近让他昏死过去。
而他的脑海中,也不知为何,忽然如走马灯般闪起了他与这把剑的过往。初次时母亲赠予他的喜悦,到他嫌弃这仅是一把木剑,到他忘我地挥舞着……一直直到,那一天。
母亲倒在他的眼前,紧接着,妹妹亦在他的面前被一刀贯穿,到他发了疯,到他……高高地扬起这把已然猩红的桃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