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布衣心思飞转的时候,大苗王突然道:“西梁王有备而来,想必知道我族人七茶结盟一说?”
骨力耶、丹巴九和郎都察杀都是脸色大变,失声道:“父亲,万万不可!”
三人虽多少被萧布衣所言打动,可内心中,却还是偏向着李孝恭。更何况在他们看来,巴蜀毕竟和关中最近,投靠唐王实属最好的选择。
若论施蛊,他们是天下无双,但是若说分析天下大事,他们实在差的太多。有近的势力不去投靠,反倒舍近取远,在他们看来实属不智。
方才见到大苗王敬茶,不要说萧布衣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就算大苗王的三子都暂时没有想到七茶结盟的事情,只因为每次七茶结盟前,都要三司一祭祀再加上圣女共同决定,隆重非常。苗人现在的统领虽是大苗王,可大苗王从不独断专行,上次蜀王杨秀前来之时,七茶结盟隆重无比,哪里像今日如此草率行事,不经意的功夫,已让萧布衣喝下四杯茶去。
丹巴九一直经营苗寨的生意,头脑活络,刚才见到马周喝第三杯茶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这才派人出去,这刻听闻父亲提及此事,当下第一个反对。
萧布衣却是心中微凛,不顾三人的反对,微笑问道:“对于七茶结盟,本王是略有所闻……可具体如何,本王还是不得而知。”
“爹,他不知当然就不算了。”丹巴九慌忙道。瞥见父亲的目光望过来,丹巴九不禁打个寒颤,“这件事非同小可。爹爹一向稳重非常,这次怎么能匆匆决定?”
萧布衣多少也有点奇怪,结盟快的让他有些难以想象,大苗王雷厉风行的度更是让他都觉得愕然。
大苗王望向骨力耶道:“老大,你意下如何?”
骨力耶微愕,半晌才道:“我亦觉得父亲的七茶结盟太过仓促。按照以往地规矩,都是爹你做下决定,然后去和三司祭祀商量,得到圣女……的同意。”说到圣女的时候,他犹豫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些人都决定后,父亲这才会召开族人大会,宣布七茶结盟一事。可到如今。我们竟然全不知情……这实在……实在……”
他实在了半天。望见父亲没有表情地一张脸。终于说不下去。
原来对于七茶结盟一事。骨力耶三兄弟虽然知道。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只因为七茶结盟他们虽然听说过。但是碰到那一次。年纪不算太大。
那年大苗王亲自出马。用七茶结盟仪式和蜀王杨秀定下巴蜀大计。亦是和隋帝结盟同心。后来巴蜀之地地确保了多年地安宁。可自那以后。七茶结盟就再也没有过。因为自那以后。大苗王地三个儿子慢慢地接管了苗人地事务。今日听到大苗王旧事重提。难免有些不算适应。
大苗王望着桌案上地茶杯。轻声道:“实在什么?实在不把你们看在眼中吗?”
骨力耶慌忙跪倒道:“孩儿不敢。”
大苗王却是望向了萧布衣道:“七茶结盟地意思就是。西梁王若是喝下我们敬地七杯茶。今日所言。就为定论。若有反悔。我必遭同心盟蛊毒反噬。我第一杯敬你。是因为贵客虽为西梁王。天下所望。却不惜千里迢迢来见。诚意可见。”转望向三个儿子道:“唐王不过派个李孝恭前来收买你们三人。哪个心诚。想必一眼可见。”
三子都是脸红无语,他们只想着争权夺利,哪里会考虑很多。再说这世上,如三人者实在不算少数。目光远大者实在少之又少。大苗王又望向西梁王道:“我第二杯敬你。只因为西梁王七次出使巴地,虽百般挫折。却诚意不减,依旧想着巴蜀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想西梁王在东都能鏖战百万雄师,对巴蜀却是不兴一兵,只凭这点,我信西梁王言而有信。”
“爹,你和西梁王不过是只见过一面。”郎都察杀忍不住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有时候,还请爹妥善行事。”
大苗王淡然道:“我虽和他只见过一次面,可是……很多时候,一面足矣。可你们被珠宝利益蒙蔽了一颗心,以为我也一样吗?因为珠宝利益,你们早忘记我对你们说过的话,因为珠宝利益,你们甚至从未听过西梁王的使臣说过什么,因为珠宝利益,你们开始忘记了族人地利益,开始兄弟阋墙。可你们只怕从未想过,西梁王第一次派使臣前来之时,我就把所有的一切放在心上。你们为自己,我为的却是这七郡十三寨的苗人。你劝我妥善行事,不知道要如何妥善呢?”
郎都察杀诧异无比,半晌无语。骨力耶、丹巴九更是心下骇然。大苗王不理苗寨事情已久,三兄弟所以行事肆无忌惮,更从未想到过大苗王到来之前,竟然把所有地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
“这第三杯茶……”大苗王又待开口,突然有苗人从远处跑来,跪倒道:“启禀大苗王,李孝恭求见!”穷水尽,哪里想到会柳暗花明。骨力耶几个被珠宝猪油蒙住了脑袋,但是大苗王居然精明如斯,轻易的拆穿了骨力耶几人的把戏,看起来和苗人结盟不过是还剩下三杯茶的事情,但谁又想得到,这时候李孝恭又冒了出来。
黄鼠狼进宅,无事不来,这个李孝恭这个紧要关头前来,显然是不怀好意。
云水却笑了起来,“他来的真是时候。”
众人都不知道她是喜悦还是讥讽,不过都习惯了她的冷嘲热讽,也都一致认为,李孝恭来的的确有点巧。萧布衣却已经想到方才丹巴九地小动作。几乎可以肯定他来和大苗王谈判,李孝恭亦是极度的关注,丹巴九知道形势不妙,这才找李孝恭前来。
李孝恭这次前来,当然就是搅局!
大苗王听到手下禀告,沉吟良久才道:“七茶结盟,本不适宜他人加入,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秦叔宝、史大奈均是缓缓摇头,听出既然大苗王在征询萧布衣的意见,萧布衣就可以一口否决。这时候李孝恭前来。显然无益谈判。
萧布衣却是笑道:“客从主变,一切还请苗王定夺就好。”
他虽然恨不得一脚把李孝恭踩死,可这时却是不能露出小家子气,更何况若是公然拒绝李孝恭来访。倒显得心虚,是以又将问题推给大苗王。如此一来,李孝恭来了,他自有对付的计策。李孝恭不来,他亦是无伤大度。
大苗王笑笑,“那不知道三司意下如何?”这是他第一次征询三司的意见,带红色面具的司马恭敬施礼道:“远来是客,苗王七茶结盟外人不知,他来了正好是个见证。”
其余二司均道:“司马说地有理。”
三司同进同退,司马虽是恭敬说话,可嗓门洪亮,司徒嗓子暗哑。宛若咽喉被切了一刀般,司空却是声调柔和。
萧布衣又望了眼三司,目光落在断臂的司徒身上,一闪而过。
大苗王点头道:“既然盟会上,西梁王、三司并无异议,把李孝恭请进来吧。”
丹巴九喜上眉梢。却强自抑制不动声色,不过他的镇静功夫显然还差了不少,萧布衣瞥见,暗中琢磨李孝恭如何出牌。毕竟料敌先机说出来简单,却需要太多的分析判断。自从他入巴地后,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和李孝恭斗智。
大苗王却是继续道:“本来七茶和旁人无关,可这个马周甘喝良心蛊,前所未有,我就敬他一杯。这个马周说地正切我意。我又再敬他一杯。”
“爹,这人说不定……”骨力耶道。
大苗王终于叹息一声。“若是有人甘心喝下良心蛊,甘愿为了救兄弟,自当七情蛊的药引受一辈子的折磨,就算做作,我上当受骗也是心甘情愿。”
骨力耶扫了秦叔宝、马周一眼,无话可说。大苗王淡然道:“前四杯茶喝的倒快,只是过来和我谈判,不需要珍贵地珠宝,不需要华丽地辞藻,我想看地只是,你的一颗心!这颗心我已经看过,而且在几个月前就开始看。你们都以为我敬地太快,又怎么知道,我只嫌太慢了。”
萧布衣目露感慨之意,起身抱拳,深施一礼道:“苗王深明大义,本王敬你一礼。这一礼不为结盟,只为苗人有你这么个统领。”
他说的诚心诚意,郎都察杀等人却是羞愧难言,还有了那么丝不满。大苗王颤颤巍巍的起身还礼道:“我也敬西梁王一礼,不为结盟,而是为天下有你这个明主。”
二人缓缓落座,不等再言,远远一人走过来,微笑道:“我也敬苗王、西梁王一礼,只盼天下太平!”
众人向外望去,只见到一翩翩公子走来,竟然是孤身一人。
李孝恭走进来的时候,轻裘缓带,风度翩翩。丹巴九虽是火烧眉毛般的急躁,李孝恭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焦急之意。
或许,他什么时候都是如此,无论成功失败,算计别人或者被人算计。
云水的目光从萧布衣落在李孝恭的身上,又从李孝恭的身上望向萧布衣。她现这两人有些相同,但又截然不同。这二人都是异常沉稳之人,山崩于面前不色变,勾心斗角计谋百出。但李孝恭多了分阴柔,萧布衣却多了分阳刚。李孝恭或许风流倜傥,比萧布衣帅了很多,但是云水不能否认,萧布衣笑起来亦是迷人到了极点。李孝恭胜在气质飘逸,萧布衣不动声色,却是更胜在气势沉稳。
但是必须要承认地一点是,这两个人在想什么,一般人都是不会猜出来。云水想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些头痛,苗女多情,亦是和中原女子一样,更会喜欢上这种俊俏丰朗的男子,可是以前,不也有这么的一个人来到了巴蜀……结果呢……想到了这里,云水扁扁嘴,有些不屑。爷爷说地不错,前车之鉴,惨痛心酸。她是不会再重蹈覆辙了。男人,长的好看地,多半没有什么好心眼,目光从二人身上移开。落在了秦叔宝的身上,见到他却是望着李孝恭,眉梢眼角都在跳。云水暗道,他中了七情蛊。竟然还能抑制住痛苦,实在并不简单,只是数天不见,感觉他又消瘦了很多。她看着秦叔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有道目光也在望着自己,仰慕中带着自卑。
谁都觉得李孝恭会剑拔弩张的过来,谁都以为萧布衣会怒目相对,毕竟这二人恩怨太多,史大奈拳头一握。却被秦叔宝一把拉住。见到萧布衣浮出笑容,史大奈终于松开了拳头。这些日子的磨练,已经让他知道,拳头虽硬,但很多时候,并非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李孝恭目光从萧布衣身上掠过。微微一笑,转瞬向大苗王深施一礼道:“李孝恭恭祝大苗王身体康健,福寿双全。不之客,还请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