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修恐怕是恨极了陈守川,从他扳倒尤知府来看,李元修这人城府很深,他一直没有对与丁氏有关的人出手,想来是他能容忍的极限了。
陈竹私下问高子青:“你说李元修有没有想过要替我娘报仇?”
高子青回答说:“这仇没法报,我若是他也只能如此。”
陈竹想起幼时在院门前遇见李元修,自己和娘坐着马车从他身旁经过,那时他就明白丁氏选择了儿女放弃了他。丁氏看重儿女,这些儿女的父亲是陈守川,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再恨陈守川也不能出手伤害丁氏孩子的亲爹。李元修能做的就是无视他们,爱不能,恨亦不能。
此后,几人都当没有此事一般按下不提,毕竟在这个夫为妻纲的社会里,若是传出坟地易主给李姓人一事,恐怕世人又会将丁氏成亲前与李家定过亲的事情拿出来言说,到最后流言蜚语只会对丁氏不利,扰亡人清静。
李元修隐瞒世人怕也是有此考量。
连着初一、初二都在二哥家过。二哥和二嫂为着大姐和小妹三人来家,推却了与四邻好友的拜年聚会。初三一早,众人要了辆马车出发前往大柳镇。
陈兰看着陈竹提着包裹坐上车,说道:“最多住一晚就回来,行礼放到家中不用带。”
陈竹陪笑着说:“出门习惯了,反正东西不多,拿着也不累。”
“你不累就行。”陈兰无所谓地说。
大哥买的房子在大柳镇街尾,离三叔只隔了两户人家。因着今日是陈守川封坟之期,伯娘与儿子陈荣、三叔三婶、陈禾兄弟都聚到了大哥家中。
陈兰一行人从泸州到大柳镇,已近黄昏。陈林一见他们到了,来不及寒喧,口中说道:“咱们抓紧上山吧,拜祭完还要去后山。”背上背篼,里面装着准备好的香烛纸钱,点心祀品,带头往前山走去。
陈松接过佰娘手中的竹篮紧随其后,陈兰一行上前和伯娘打招呼,大嫂与二嫂带着孩子走在伯娘身边。陈禾看见陈兰正要笑着打招呼,不料陈兰脸一扭并不瞧他。陈禾尴尬地对陈竹说:“小妹和三郎也回来啦。”
陈竹笑着点头叫了声“禾大哥”,陈兰拉了她一把走到众人身后。
陈竹看着眼前一众亲戚,想起自母亲去世后,自己姊妹还是第一次聚齐。
前日刚下完雨,山路不好走,高子青想牵着陈竹,陈兰伸手先挽住了陈竹,高子青小心地跟在二人身后,预防她俩跌倒。
陈兰压着声音说道:“你看看他,真是不把咱们当亲姐妹。爹去世以后,他就充起陈家的长子来啦。明明知道咱们家和二叔家的恩怨,加上陈英现在骗我,他不说护着自己亲姐,跑去和陈禾好得跟亲兄弟一样。”
陈竹心中反驳说:你自己都能和陈英亲,却不允许大哥和陈禾亲。
“你看看,爹活着的时候,陈禾就天天拉着去打牌,哄骗钱财。你大哥真是好歹不分,他带着陈禾要去给母亲坟上,我都怕娘会气得跳起来。”
陈竹不愿意大姐总拿母亲的名头来说嘴,低声反驳道:“他去上坟也说得过去,亲侄儿去拜祭长辈也是应当的。”
“你们能忘掉母亲受的苦,我可忘不掉。”陈兰松开她的手,冷冷地说。
“陈英没有骗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陈竹话到嘴边强行忍了下去。
高子青在身后说道:“路不好走,你小心点脚下。”
来到陈守川的墓前,摆上祭品,点蜡烛纸钱,放完鞭炮后,小一辈依次上前磕头。
拜祭完后收拾好东西,众人从前山下来,回到大柳镇的时候,伯娘与三叔一众先去陈林家等,陈林与陈松也留了下来准备晚饭。因为丁氏的坟在清明时上过,陈兰与陈竹多年未回,才专程走这一趟。
陈林的小儿子身子不太舒服,大嫂领着两家的孩子也留下来,最后只二嫂带着陈兰三人来到后山,陈兰自路上和陈竹说了句“忘不了”后,一直拉着脸不和任何人说话。
再次来到母亲的坟前,陈竹没有在父亲坟前时的镇定,忍不住眼含热泪,规规矩矩叩头,心中念着:娘,如今爹也去了,过去的恩怨就全部放下吧。来世您定要投生到一个好人家,遇到个能疼爱您的好人,幸福地过一辈子。
下山后回到陈林家,因为人多,家中摆了两桌,男人们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席间两个嫂嫂忙着照顾孩子,伯娘和陈兰聊着过往,再次说起了陈英欺骗她一事。陈竹默默地吃着,听着男人们那桌传来的猜拳说笑声,心中有几分不适,生离死别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活着的人在祭拜完亡灵后继续着各自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
陈竹总是不能完美地转化两者间的情绪,一如母亲去世以后,其他人都适应了母亲不在的日子,唯有自己,总是以母亲出门了来欺骗自己,仿佛过完眼前这一刻,母亲就会推开家门走进来。
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亲戚纷纷告辞归家。陈兰也想走,但是现在还是过年期间,夜晚没有马车愿意跑,只得留下。她一直拉着脸,众人很不自在,大家沉默地呆着。两位嫂嫂分别带着孩子去睡了,堂屋中只留下兄妹四人及高子青。
陈松想起一事,和陈林商量说:“大哥,上次平表哥说今年要给二孃办六十大寿,问你三月份能回来不?到时候丽表妹也会带着她官人回来,还有舅舅家两个表弟也要去。”
陈林摇头道:“我怕是回不来,那边的食店我老走也不好。这次为着父亲封坟我才请假回来,初五就得赶回去。”
“老一辈的如今都走得差不多了,母亲这边的长辈就剩下二孃和舅妈两位,要能回来就尽量回来吧。”陈松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