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咬着后槽牙,一手抓住李善音的肩膀,一手用力地向下刺去,目标便是一击致命! 可是变化突生! ‘咚’ 一声水滴入涓流又瞬息之间涌入大海似的,从万籁俱寂的天边传过来。 天地间倏地变成黑白,万物褪色,一道金光从李善音身上涌了出来,在单调静止的世界里缓缓由无数金色粒子组成的光带宛如缩小了的天际银河。 一条条汇聚成一个圆圈的模样,金光相接处又催生一道顺滑的曲线连接着圆圈的上下两侧,紧接着两个原点突现于圈中,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阴阳八卦图,渐渐流速变慢,缩小在李善音的眼前。 一只悬在半空的白鸟静止在被风吹走的上一秒。 ‘扑通’ 是白鸟扇动着羽翼并不丰满的翅膀的声音,转瞬被一阵风吹得偏离了方向。 忽地天地生色,万物流动。 眼前的一道金色八卦图霎时再次流动变大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男人,风刃一般穿过了男人的身体。 两人都似失了束缚一样,各自迅速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 就在眨眼之间,金光已经化图成影,再次闪进了李善音眼睛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虽都看到却都来不及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们只能看见在男人抓上了少女的肩膀的那一刻,一道金光从少女眼中化作一道阴阳八卦图冲向了男人。 然后便是男人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叫,几乎是瞬间他就收回了手掌,然后浑身颤抖地丢下长刀,倒在地上开始哀嚎。 李善音被逼的后退几步摔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摸向自己的双眼。双眼视线有些模糊,她手上沾了些丝丝的湿意,待到她能看清楚时才发现是眼中涌出的一点鲜血,混着她的眼泪。 师傅留给她的琉璃眼再一次替师傅保护了她的性命。 只见男人一边满地打滚地哀嚎一边冲着李善音喊道: “妖孽!你是妖孽!” 他身上并无伤痕,但是他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并用手在身上乱抓着。 “好烫!救我,救救我!啊!” 惨痛至极的声音回荡在山间,男人面目狰狞极了,嘴巴张大的弧度简直要撕裂开他的嘴角。 好多火…… 他在地上,痛苦至极。他双目之中映出一簇一簇的火苗然后变成滔滔大火将他包裹在中间。 烈烈火光外,那个他要杀的女人在跃升的火焰中不解地看着,惊诧地皱起了眉头,在月下清辉中倒似怜悯众生的观音,而后这‘观音’渐渐地被火焰隔绝开,他再也看不到了。 李善音依靠着直觉退后几步,直到理智回笼,她才转过身,趁着男人还未恢复的间隙,用尽力气跑开,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惊慌失措之间,一只珠钗落到了地上,‘啪’地摔碎,几颗小珍珠终于得到了自由,咕溜溜地四散逃走了,其中一颗越滚越远,和其他珍珠相对而散。 …… 无人的山间,偏偏不绝着一股惨绝人寰的痛叫,弥漫在空气与微风中,幸而此处没有人家,不然必定夜不能寐。 轻似邪魅的脚步声完全被隐没在男人的嚎叫里,踏进尘世的妖者终于在这荒寂之地卸下尘封的伪装,冷而桀骜的神色不加掩藏,本就带着几分妖的魅惑的容颜在单一颓唐的山野,如明珠耀室,不似人间应有。 他漆黑的眸子轻轻转动,几颗散落在尘土中的小珍珠像是被遗落下的眼泪。他弯下腰,耐心地把珍珠连同珠钗拾起来。此物凝在他眼前,化作一个人的音容笑貌。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所有都收回到自己衣袖中,将手背到了身后去。 微风拂动柔软光洁兔毛毛领,衬得人精巧高贵,似是被家族宠爱至极的天命幼子。在毛领之上,是少年白皙精致的下颌,微扬着看向地上的狼狈不堪的男人。 “你……又是谁?”男人大汗淋漓地想要离这个凭空出现的俊美妖冶少年远一些。 荒郊野岭,一个比老师傅手里捏出来的瓷娃娃还精美的三分的小少年怎会是善类。 男人一边忍受着蚀骨的疼痛,一边去寻掉在地上的尖刀,还妄想以此唬人。 少年见他混乱不堪的动作忽地讽刺一笑,声音里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调弄惑人,“你的杀心越重,现在就会越痛。”他不在乎对方装出来的凶狠模样,反而走近几分,直到走到距离那把尖刀不到一寸的位置。 正好男人也朝它伸出了手。 “额……”在面目狰狞的男人握上尖刀的一
刻,少年抬起脚,轻巧地踩在了刀把上,连同着他的手一同碾压在脚下。 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目露凶光的穷途男人,“是谁派你来杀她的?” “我……”男人痛得咬紧牙,烈火焚身的滋味简直要让他的精神直接崩溃掉,“我说了你就会放过我吗?” 少年扬起嘴角,剑眉微挑,苍茫的云野间,他慢慢蹲下身,一字一句道:“究竟是谁?”他眼中起一抹红色的火焰,黑暗中成了唯一的亮色,似迷失在幽海中的一座灯塔,吸引着迷路的航者。 “是……堂大夫。”男人被吸引了去,连疼痛都被暂时遗忘。 他在这双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被冉冉升起的火焰吞噬了。 寒冷的冬夜,他在无与伦比的热烈中渐渐合上了双眼。 直到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已经站起身的少年道:“你……个妖孽……不得好死。”说完,眼珠僵住,再也不能动了。 是他浓重的杀心害死了他自己。 黎疾听到那声诅咒轻轻笑了,清明的眼中染上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过的沉寂。 妖孽? 【‘你为什么还不肯认错?’ 沉重的鞭子一下下打在他的脊背上,男人恼羞成怒。 ‘妖就是妖,你骨子里都是冷的。’ 男人扔下鞭子厌恶地走开。笼罩在男孩身上的阴影终于散尽,他抬起幼兽般无助茫然的眼睛看向角落里的白衣女子,她美丽而妖艳,但偏偏穿着一身和她极不相称的白衣。她看到男孩的眼神,别过头去—— ‘黎疾,你难道不会痛吗?’ 她失望道。 可是他很痛。 鲜血淋漓的背上是错综的鞭痕,他眼中含着的一汪清泉摇摇欲坠,但是他不懂,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认错。 ‘你身上没有一点人的感情’ 白衣滑过他的身侧,他伸手去抓,却被直直躲开。 她厌恶他不像是一个人,要他将身体中妖的那部分生生抽离出去,将他撕裂开,装成一个四不像的人偶。】 他本就非是善类。 黎疾无言地立在月色下。 衣袖上冰凉的珍珠已经染上了他的体温,与他这个妖的温度纠缠在一起,不再干净纯洁了。 他今夜也不过是担心李善音这个唯一能解开他诅咒的人出事。 仅此而已。 他是被父母所唾弃的怪物,在无人山林独自求生的孤兽,死在神女剑下的邪狞半妖,唯独不是圣人娘子收留的人类少年黎疾。 所以那个人的诅咒……不必当真。 黎疾拾起地上的长刀提在手间,寻了处无人经过的地方扔了去。而后转过身,沿着熟悉的路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视线中亮着一盏橘红色的温暖院落渐渐变得清晰,他推开门,只见少女呆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双目平静,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我回来了。” 黎疾放缓语气道。 李善音猛地回过神来,才见黎疾已经穿过院门来到她身边。 她一把拉住少年的手臂,担心道:“你没事吧?”她眼中是卸下防备后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慌乱,在月色下水波盈盈,“有人买凶杀我,我怕你也会被连累。”李善音松了口气,身子晃了晃。 “还好,你没事。” 寂寂长夜,一声轻似叹息的话竟如雷鸣般掷地有声。 “!!!” 少年似被击中,笔直地僵在原地。 为何? 她的第一句话是要问他有没有事。 黎疾困惑极了,他露出幼时的那种不加防备和试探的茫然神色道:“姐姐很担心我吗?” 李善音闻言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若是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出去寻你。”她亮了亮手中的匕首,银刃闪过一丝白光,刺得黎疾眼睛生出痛意。 下一秒,李善音怜爱地伸出手抚上了黎疾柔软的发丝,轻轻抚摸道:“没事了。”沉浸在茫然里的黎疾也配合着略略低下头。 两人像是在做一件极为寻常的事一样。 可突然黎疾愣在原地,微微张开双唇,漆黑眸子中的无措和荒诞溢了出来。 “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呢喃出声。 这是不同于上一次的拂雪,而是李善音真真实实自愿地抚摸上了他的头。 不会结契成功了吧?
黎疾慌乱了一瞬。 在这一瞬间,他是在开心结契成功获得妖王之力,还是在担忧与妖结契的人折寿?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颤抖了一下,倏地抬起手握紧李善音抬起的手腕。连控制力气都忘记了,生生在白皙的皓腕上捏出一道红痕。 “姐姐……”他声音带着些颤音和慌乱,“我们进屋去说吧,外面太冷了。” 紧接着,除了李善音吃痛的闷哼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和变化。 结契没有成功。 黎疾松开手,后退了几步,长睫似翩飞蝴蝶落到了花蕊,转瞬又被惊飞。 他平复下心情,忙转移话题道: “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