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宫野志保回国的这一天。 獭祭独自开车前往机场,琴酒则会直接前往实验室与宫野志保会面。 一个研究人员,还不值得他亲自去接人。 獭祭开的最近琴酒用的那辆车,伏特加似乎是有其他任务在身,并没有参与,獭祭也没多问。 然后她就在机场的同一个出口撞见了拿着接应牌的伏特加。 一米八的方脸大汉黑衣墨镜,凶神恶煞,手上却拿着粉粉嫩嫩的牌子“欢迎回家(爱心)”,不伦不类中又透露这一点反差萌,和獭祭对上视野后便憨厚一笑,一排大白牙格外引人注目,瞬间把黑‘道大佬变成憨厚二傻子。 女孩笑着回礼,看见时间差不多,便转头回去,专心盯着向外走来的人群。 经过对路程和步伐的计算,眼下那般航班的旅客也差不多快出来了。 宫野志保不喜欢大张旗鼓,加上为了隐蔽,这次回国组织并未调动私人飞机,而是选择了普通客机的商务舱,同时又给女孩配备两个能打能抗的保镖,精简,但安全。 作为杀手,獭祭不习惯和一群人挤在一起,但此刻带入接机人员的身份,女孩倒是转换得很快,模仿着一旁一脸假笑的社畜,找准机会就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占据着最好的视野,观察着出来的每一个人。 可是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目光所及之处也只剩下零星几人向外走来,獭祭不得不转头看向屏幕,确定预计航班是否晚点,或者存在她找错地方的可能。 獭祭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大概是因为缺乏参考,她连一点久等的急躁都没表现出来,看上去倒是极为平和。身边的人早就换了一批,就连伏特加也不知到什么时候离开了。 周围参考样本太多,由于信息太过驳杂,女孩不禁有些走神。 人的大脑结构决定了人总是趋向于精简思考,俗称不动脑子。獭祭在能不动脑的时候一般都是跟随本能,再下意识的模仿复刻对方的情绪,这导致对方对她的态度决定了她的态度。 所谓相看两厌,相视俱欢。 举个例子,她幼年时期在训练场的那段日子还没经过调’教,每天就是要么面无表情,要么就是毫无遮掩地模仿身边人的动作表情,这种学人精行为加上她对命令的死板接受和读不懂空气,女孩受到了几乎所有训练伙伴的排挤。 众人或厌恶或嘲讽的心情獭祭都能清楚感知并分辨出来,又基于被教育的“以德报德,以怨报怨”的思想,獭祭模仿出一样的情绪,“反向孤立”了所有伙伴。 这种“不屑的挑衅”让当时第二名的男生非常不爽,又迫于训练场的规矩不敢下死手,只能在枪械对练中怀着杀‘戮的恶意,将枪口对准了女孩肺部。 谁还没想过把身边看不惯的人杀掉的时候呢?大多也就是想想解压,肯定不会下手的。 可感知到杀意的女孩反应比他更快,她在意识到枪口指向点的一瞬间,便凭借着更多次的练习,下意识对准男孩颈部开了枪。 特质子弹加上防弹衣可以在最大程度模拟真枪的同时尽可能保障训练人员的狗命,但獭祭学得太好了,学以致用直接命中颈部动脉,一击必杀,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 失去了模仿对象,獭祭只是撇了一眼尸体,也不管自己被溅了一身血,转头继续对靶射击,按照教官的要求打出九个漂亮的十环。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她才九岁。 组织童训折损率并不高,毕竟实验室和其他渠道都很缺人,与其让他们死斗,不如通过选拔实现最高价值利用。 至于杀戮训练,人口拐卖和流浪汉便宜又量大,用过都说好。 小孩子能力有限,像獭祭或者琴酒这样的天生杀胚难得一见,训练室在当时并没有明确强调不能杀人,又没到训练同伴杀戮对时候,没人会想到獭祭会遵循那份浓烈的杀意行动起来。 杀人不少见,但是对着熟悉的同伴一击必杀,所有人都吓到了。 她的教官经验尚且不算丰富,蒙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开始收拾残局 事后她也因为杀人获得了惩罚。 她搞不懂,明明每天都在学如何杀人,明明那人也想杀了她,她只是模仿了那人的行动并加以补齐,她只是遵循教官的指导提前动手规避风险,为什么要被惩罚? 她不知道人类的情绪是可以为了维持现状而进行掩盖的,拙劣的模仿让她无法认识到同伴根本不会下手的事实。 年轻的研究员不得不在研讨后对她的指令打上了一个很重要的补丁——当对象具有特殊身份时,一切模仿、复刻都需要以友善态度作为前提,不能改变。 <
r> 所以合作对象哪怕再破口大骂,獭祭也能面不改色地微笑。 所以琴酒最初哪怕再冷脸,獭祭也在很认真地维护这段关系。 因为这些人是搭档、是上司、是需要维护关系的合作者,只要关系确认,她就会展现出附和的态度来维护这个身份。 为了不出差错,獭祭格外坚持于确定每个人之间的联系,这可以帮助她确定自己应该的态度。 贝尔摩德帮助她训练出了很多可以参考的模版,足够她用来面对绝大部分情况。感谢被狗血剧本训练出来的应变能力,女孩大致能做到不出差错。 可由于她有些诡异的脑回路,獭祭在面对那些有价值有身份的成员时,过分主动的行动总有几分舔狗的意味。 而宫野志保正属于这一类需要她特殊对待的人物,只是女孩身份比较特殊——她先是琴酒需要的研究人员,又是她好朋友宫野明美的妹妹,两个身份需要的语气、亲近程度均不相同。 所以到现在,獭祭都没确定究竟应该展现出怎样的态度。 终于,道路尽头,穿着红色毛衣的茶发女孩带着两个跟班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獭祭也收回了思绪,温和地看着那人。 去年新年獭祭和宫野志保曾经见过一次,两人的记忆力都不差,眼神也很好,因此很容易从众人之中注意到对方。 黑发的杀手和天才研究员遥遥对上视线,没有什么天雷勾动地火的特效,茶发少女只是直勾勾盯着,眼神间负面情绪杂糅,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獭祭歪头,没有迎上去,却依旧维持着礼貌疏离的假笑,等待着宫野志保一步步走近。 周围人吵吵嚷嚷,有重逢的亲人,有恩爱的情侣,还有好友闹成一团,唯有两人之间气氛怪异得凝滞。 走近了,宫野志保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站在距离女孩一米远的位置,举起了手上的限量手提包。 宫野志保准备之后长居日本,组织不会在生活上短缺她,日用品之类的不需要她操心,剩下要带走的籍杂物也大多提前让组织成员运回来了,因此女孩也就带了一个手提包和旅行箱。身后的保镖拖着箱子,提包里没放什么东西,她一路都是自己提着,没道理现在拿不动需要獭祭帮忙。 主要还是挑衅更多。 獭祭却理解不了这份没头没尾的恶意,毕竟她和宫野志保接触时女孩也不过是格外警惕,她现在并没有反应过来女孩的变化,还带入的和和气气的客套剧本,果断伸手接过提包,又微微鞠躬,礼貌向三人问候道谢: “三位中午好,一路劳顿辛苦了。”举止礼貌,敬语齐全,语气恭敬,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漏。 说完,女孩也没注意宫野志保的脸色,而是转头领路,左手举起坐引路状,向外走去。 女孩再怎么装作沉稳,到底也只有十二岁,她能毫不犹豫毒舌回怼玩种族歧视的脑‘瘫同学,但对方毫无反应倒显得她像个跳梁小丑,这种一拳仿佛打到棉花上让她有点哽住,一口气卡在胸口,又做不出撒泼的举动,只好仰起头跟在獭祭身后向外走去。 将人送到停车场,獭祭就挥退了两个保镖,拉着2寸行李箱领路向停车点走去。 宫野志保相当熟练地拉开后座坐上去,留下獭祭像私人司机一样,先是将行李放到后备箱中,这才绕过来发动汽车。 等待过程中,獭祭透过后视镜看向手肘撑在窗边的红衣女孩,脑海中过了一遍行程,开口问道:“接下来我们先去实验室,晚上安排了接风宴,海关那边出了点问题,行李要下午才到,后勤那边会安排好,晚上回安全屋就能直接休息,这样可以吗?” “随便。”女孩头都没抬,停车场惨白的led灯打在女孩脸上,又被刘海遮掉部分,叫人看不清神色。 紧接着宫野志保斜睨过来,蓝色的眼眸亮的惊人:“怎么安排?我难道还有权利决定吗?你们说了算不就好了?” 獭祭将女孩满身恶意的尖刺收入眼中,却并未第一时间接话。她有些拿不准究竟该用什么态度,沉默片刻,还是笑着说道:“毕竟你也是很‘重要’的啊,如果让你觉得不适,那么我这个联络人可算得上失职了。” 想了想,她又趁着换挡的时候,开口补充道:“况且,看在明美的份上,无论如何我都应该照顾你呀。” 女孩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话基本上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了。 她就是一个身份代表,只是派系争夺之间的牺牲品,她在收到ss发来的信息的那一刻,便失去了反驳的权力,只能尽可能多收集资料,尝试挣扎求生。 所谓的监护人是琴酒,日本地区负责人,顶级杀手,不需要她过多查找,男人
的传言到处都是。 宫野志保有心理准备,因此并没有很惊讶,倒不如说得知男人身份不低后,她更有把握给自己和姐姐争取更多。将这些信息统统记下来,女孩纵览男人的行动,试图从中找到自己能提供价值的点,加大筹码。 她换过好几次监护人,为了给自己谋取,这种展现价值的事没少做。 没办法,她只有一个人。 姐姐是她的弱点,这么多年来没办法隐藏,却也让她学会了审时夺度,通过谈判给姐姐换取更好的生活环境。 她自己生活在组织的严密监视下,没有丝毫自由,便想让姐姐活得轻松一点,不要沾染组织的黑暗。 从多年来和姐姐零星的相处来看,组织确实做到了这一点,明美几乎不接触组织的任务,而是像普通女孩一样接受她没体验过的学习生活。 至少组织还算守信。 可这份冷静在她看到獭祭的资料时破防了。 獭祭,琴酒直属下属,清道夫。 而这张脸她过年的时候刚看到过,对方和姐姐聊得很快乐,看得出两人关系颇为亲近。 茶发女孩脑子转得飞快,前后相呼应,瞬间连出逻辑链。 骗取姐姐信任并试图控制自己的垃圾人。 那么,按照姐姐所说,对方接触多年,她不得不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她们两姐妹是否早已被算计进了某些庞大的阴谋之中。 为了双方着想,她和姐姐的见面时间大概也会被压缩许多,变成吊在前面的胡萝卜,勾着她不断努力打工。 当然,更多的还是对姐姐的担忧。明美没怎么和组织接触,大概也不清楚这些人的本性,獭祭大概就是仗着姐姐心软开始套近乎。姐姐帮獭祭说好话,大抵也是受到了蒙骗。如此掌控人心的手段,反倒使得宫野志保从暴怒中冷静下来,开始谨慎思索。 獭祭的资料很少,她能看到的部分不多,从姐姐的口中得知女孩相当会照顾人,这话参考意义也不大。女孩思索片刻,在第一次见面时选择了略带挑衅的方式。 要是对方对方接下了,那就说明自己有几分价值,还有回旋余地;若是反驳了,她也能看清獭祭的性格。 可是对方滴水不漏,她便试着将态度再恶劣了些,也说不准是否带着几分真情实感的怨气在里面。 獭祭神色未变,威胁的话都说得俏皮,仿佛是真心为她们俩姐们好一样。 提到明美时,女孩那双黑沉的眼眸似乎还带着一点亲昵和妥协般。 宫野志保早慧,这么多年来也在人情世故上摸爬滚打出了些许,眼下这情况不适合得寸进尺,她便垂下目光,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来日方长,只有摸清楚要害,她才能将不多的筹码发挥最大用处。 她有时间慢慢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