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闻言,面色微沉,心想:与公孙瓒的战斗,谁没有失去至亲之人?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个妇人,就拆除京观?这景观目的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赫赫武功,威慑逆贼,并让后世子孙不忘祖先的伟大功业,怎可轻易拆除。
这时,赵晨行礼道:“启禀将军,在下想斗胆谏上一言。”魏武缓缓说道:“你说。”
赵晨再行一礼道:“将军,在下以为这京观是否要保留,还请将军三思。‘楚子曰:止戈为武。又曰: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
当年周武王灭商,曾作《周颂》‘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又作《武》篇,最后一章是‘耆定尔功’;《周颂》中的第三章说‘铺时绎思,我徂惟求定’;第六章又说‘绥万邦,屡丰年’。这些都是周武王的切身体会,并以此来教导我们后人。
所谓武功,是用来禁止强暴的举动,消灭不义的战争,保持强大的国家,巩固君王的功业,安定社稷和百姓,调和大众、丰富财富的。
当初公孙瓒为祸幽州,将军武力超群,大破公孙瓒,建造京观,以武力威慑让幽州怀有异心者畏惧万分。
如今公孙瓒已死,幽州百姓和各郡太守都与将军同心,这京观当威慑何人?现在看来恐怕是暴虐之举,将军向来仁德,如果留着这样的东西,恐怕会辱没将军仁德之名。
自古追求功业不是一味用武,而是效法先圣、安定社稷、百姓。古代圣明的君王们征伐不恭敬、有大罪的国家,抓住它的罪魁祸首后杀掉埋葬,作为一次大杀戮而筑造京观以惩戒罪恶。
现在,幽州各郡太守和百姓纷纷出钱出粮出人协助将军,其中有不少公孙瓒之前招募兵马之地。如今他们并没有犯错,而是为国尽忠、为君执命。既然这样又何必留着这个京观,而对那些地方的百姓施以并不存在的惩戒和侮辱呢?”
魏武闻言看向赵晨,眼中不由闪出惊讶与赞叹,他沉思片刻后,神情严肃,大声命令道:“传令下去!众军原地扎营,拆除京观,帮助杞夫人辨别尸体!”
众人闻言齐齐行礼道:“诺!”
魏武随即看向杞夫人和善地说道:“杞夫人,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一过,我就会带兵离去!”
杞夫人感激涕零叩首道:“多谢将军,将军仁德!”
……
于是众军士原地扎营,并且安排人手拆除京观,帮助杞夫人辨别尸体。
但由于此战已经过去了七年有余,京观内的尸体都已化为一具具白骨,他们的衣服早已被腐蚀殆尽。
面对这几乎无法辨认的景象,杞夫人却没有丝毫退缩。她目光坚定缓缓步入这片白骨之地,仔细搜寻。
杞夫人用手轻轻触碰每一具白骨,试图从那些细微的线索中寻找出丈夫的踪迹。她观察着骨骼的大小、形状,甚至是残留的些许衣物碎片。
随着时间的流逝,夜幕悄然降临,但杞夫人依旧没有放弃。她点亮了火把,借着微弱的光芒继续她的寻找。周围的士兵们被她的深情与坚韧深深打动,他们自发地围拢过来,用火把为她照亮周围的一切。
三日的时间,对于沉浸在无尽寻找中的杞夫人而言,仿佛被无限拉长。她几乎不眠不休,在那片白骨累累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搜寻,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夜幕再次降临,这时杞夫人手中的火把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却意外照亮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景象。只见不远处,有一个骷髅的手紧紧闭合,仿佛攥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杞夫人心中猛地一颤,她缓缓走近,蹲下身子,用颤抖的手轻轻拨开那枯骨的手指。随着手指的逐渐松开,一个泛黄且边缘磨损的竹片显露了出来。
杞夫人小心翼翼地拿起竹片,借着火把的微光,只见上面刻着两个熟悉的字迹——“平安”。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这两个字,她再熟悉不过,是她当年亲手为即将出征的丈夫刻下的。
一瞬间,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滴落在那片泛黄的竹片上。杞夫人轻轻地将那白骨拥入怀中,紧紧抱住,痛哭流涕。
周围人见状无不悲痛,这时一名军士反应过来连忙将这个消息禀告魏武。
魏武得知后,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他明白杞夫人那深切的痛苦,因为他也曾经历过失去至爱之人的煎熬。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一种即使时间流逝也无法完全抚平的伤痕。
这时魏武突然想到:对了,杞夫人寻夫这事既然这么多百姓知道并且同情她,那么我帮助杞夫人找到了她的丈夫,也应大势宣传,扩大自己仁慈的声望,那就将杞夫人供养在渔阳郡,为她修建牌坊。
想到此处魏武随即来到一旁案前坐下,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这名军士道:“你带人将他丈夫的尸体厚葬,然后把这封信交给杞夫人,让她带着信前往渔阳郡交给鲜于……”
话音未落,却见一名军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跪地行礼道:“将军!杞夫人自裁了!”
魏武闻言一惊,随即怒斥道:“什么!你们一群人连个女子都看不好吗?带我过去!”
“诺!”
……
魏武快步走出营帐,夜色中,火把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和急促的步伐。
到达现场时,眼前的景象让魏武的心狠狠一沉。只见杞夫人静静地躺在她丈夫的尸骨旁,面容安详却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而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支带血的刀簪。
魏武缓缓走近,他轻轻蹲下身,目光复杂地望向这对生死相依的夫妻,杞夫人的衣衫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魏武无比痛惜,淡淡叹了口气,他缓缓站起身看向众军士命令道:“众军听令,厚葬杞夫人和她的丈夫!周围的尸体也通通安葬!我会下令,在渔阳郡,为杞夫人修建一座牌坊,上面会镌刻着她的事迹,铭记她的贞烈,让后人知晓!”
众军士闻言齐齐行礼道:“将军仁德!”
于是,当天魏武便派人将此事告知鲜于辅,鲜于辅得知后,随即集结工匠制作牌坊。
……
第二日,广阳郡,蓟城,州牧府。
此时袁熙、韩珩、张南和焦触皆在大堂内,
只见桑厮啰头戴白巾满脸悲伤捧着一个托盘来到了四人面前,而托盘上摆放着满是鲜血的香囊、玉佩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