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有雾。
当阳光透过稀薄的雾气穿过阁楼二层的窗户时,本该第一时间从床上醒来的中年男子,今天却是气息平稳,仍然处于睡梦之中。
好景不长。
笃、笃、笃!
五分钟后房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中年男子这才突兀的睁开睡眼,开始拨弄自己的双腿。
只是不等他坐直身体,房门却是倏然打开,一个青年已经闯了进来,瞧见他的模样,青年尴尬的笑了笑,知趣道:“江叔,我在门外等你。”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没什么不敢见人的,河幽,过来帮我上轮椅。”
赵河幽哎了一声,脸上有些欣喜,动作上却一点也不怠慢,小心翼翼把江叔扶到轮椅上后,心里琢磨了几下,方才开口道:“江叔,今天你晚了五分钟,是昨夜太累了吧,我让下人给你备点补品?”
江叔并不推辞,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面容上似乎挂着淡淡的笑意,赵河幽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江叔,有开心的事?”
江叔并不掩饰,微笑道:“清水市有消息了。”
赵河幽一拍脑袋,继而也笑道:“是我那位表弟吧,看江叔开心的样子,表弟应该过得很好。”
江叔点了点头,随即有些遗憾道:“可惜我得坐镇赵家,不能亲自陪他长大,河幽,再过两年,赵家就由你当家做主了,你得努力些,好让我早些回清水。”
赵河幽心中暗叹,面上却是呵呵笑道:“一定,侄儿一定努力。”
清晨的赵家宅院早已忙碌了起来,赵河幽推着轮椅一路从江叔的北边阁楼,走过休憩的后院,武场,藏阁,亭台楼榭,最终到了前院的议事厅。
世家门阀,尤其是在这座华夏之都,占地大小就能体现它的能量大小。赵家地处中心,皇城脚下,占地共一千三百多亩,相当于近半个学校大小,这是寻常人难以想象之处。
其实若非十数年前的一场变故,赵家也不可能有如此待遇,但如今谁又会想起,这个姓赵的庞然大物从前只是一个人丁稀少的小门小户罢了。
赵河幽推着江叔到议事厅的上首,旁边摆了一张小椅子,那是他的座位,不过现在这张椅子上,却坐着一个赵家上下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人。
议事厅出人意料的安静,只剩下翻看资料的声音,以及一束束投在江叔身上的无声目光。
江叔见到他却是微微一笑,道:“小舅子别来无恙啊。”
椅子上的男人三十出头,面白无须,平时对外都冷着一张脸的他此时也不免报以一笑:“今天我姐不在家吗?”
“你姐这段
时间到国外跑了一趟,过几天就回来了。”江叔回答,又温声问道,“丹青,今天怎么有空回家?”
“呵呵,今日得了空,就想来看望看望老太爷。”男人笑道,全然不在意周围忿忿的神色。
江叔点头道:“今天议事完,我和你一同去看老太爷吧。”
男人应了一声,随即走向后堂,“姐夫,我在后院等你。”
江叔暗叹了口气,随即招呼各位等待已久的子弟落座议事。
三年以来,江叔都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挥斥方遒,赵河幽一边仔细聆听,一边心中神思飘飞,赵家看似是个豪门,实则为了坐稳这个位置,赵家上下无不劳心劳力,没有纸醉金迷的生活,没有声色犬马的娱乐,但终究还是根基不足,辉煌一时,却不能保持长盛不衰。
赵河幽是这一代青年最为杰出的子弟,但背负的东西更多,从小到大,赵河幽活的就不像一个世家子弟,他既不能像其他世家同辈有车有房,也不能流连声色场所,哪怕是同辈组织的上层交流宴会,他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确保没给赵家丢脸。
二十岁之前,赵河幽恨透了这样的生活,但三年前,他看到赵家抬进下半身满是鲜血的江叔,第二天就苍白着脸色宣布代掌赵家的时候,对此他不屑一顾。
在赵家活了二十多年,赵河幽很清楚的明白,赵家如今的位置已经坐不稳了,哪怕上上下下无不为此努力,都改变不了日薄西山的事实。
这个名叫江雨泽,小姨赵兰汀的丈夫,一个根本没接触过世家争斗的男人,如何撑得起局面。
两个月后,江雨泽挽住颓势,赵家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只道兰汀当初看中的男人不是庸才。
赵河幽此后便跟在江雨泽的身边,全因江雨泽找到他时,交心的一番谈话。
他至今犹记得江叔对他的名字的一番点评。
赵河幽,赵何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