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理走进了实习教室,闻得纸墨香气,手指就如老烟枪一日不吸烟般的不停搓动起来。
租住房的自己房内也有简易的案,他时不时在考虑某些事陷入焦灼时就用写字来化解,写着写着心态便慢慢变平和下来。
他最常写的无非就是一些佛经的某一段落,或有感而发或触景生情想到哪写到哪儿。
果果有时也跑进来看他写字,就站在一旁大眼睛充满好奇与惊喜,于是胡理也就此开始慢慢教她蒙格,描红习练毛笔字,陶冶性情。
现在他跟着王若海身后游走于这些老干部的挥毫桌边,美院的老师在旁偶尔指点一下,但多是夸赞多于指正,很明显身份差异在那摆着嘛!
看了一圈儿,胡理心中也不由轻叹,这些人写的字一看就是被恭维出来的,几乎都没有多少根基。
笔画结构松弛平板,还是对法的内在了解太浅,浮于“好看”二字的表面,更遑论什么意态神韵了。
现在看来他们参加这个所谓的老年大学画高级班也只是图一乐,哪还有什么闲情逸致沉下心来真正投入到这法的琢磨之中。
刚刚在美院展览大厅之中一看就有几位这样的墨宝,不过也是众所周知的原因被“惠存”,被“展示”。
“老李,这字如其人人如其字,你年轻时也算是仪表堂堂,白了头发也算是一个老帅哥。
怎么着这字越写越往岔路上走!小于,你来露一手,我还不信老李你真的好赖都看不出来了?!”
于虹闻言不由轻叹口气,笑着微微摇头,这两个老头儿当年退休前在省人大常委的位置上就是搭班子的正副主任。
工作时两人就互不相让,现在老了老了退休了还是像小孩子一般,一点小事争论不休。
可是于虹现在是什么身份,现任常务副省长的夫人!也是自带一份傲气在,否则这高级班的班长可不是因名分而服众的。
她脱掉大衣和围巾,此时曾院长已眼疾手快招呼指导老师在另一张空桌上铺好了宣纸。
于虹手持狼毫毛笔轻轻在墨海之中舔吮香墨,心中在思索想写的东西,片刻添饱了墨,高悬皓腕自上而下,一挥而就一篇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已跃然纸上。
“风雪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看得出来这于虹还是有些许毛笔字的功底的,笔法讲究,结体优美,章法布局合理,也合字如其人之说,笔势刚劲,收尾处如剑峰,自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势在其中。
一幅字写罢围观者连连叫好,在他们的眼中这副字字体舒展,大方,飘逸,耐看就是好字,胡理看后也默默点头,给予了一个“美女簪花”的评语,娟秀多姿。
“于女士落个款吧,这幅字以后可以在我们的美院展厅向学生们展示,您这一手字真是好字啊!”
于虹闻言也不客气挥笔就在词尾处落下了日期与自己的名字。
此时雷鸣注意到一旁的王老嗔怪得含笑微微摇了摇头,这是说于女士写的字好,还是说自己的这个曾姓院长的老友现在也越来越会做官了,可以放下大画家的身段来取悦这位副省长夫人。
念头未落,王若海已抢先开口。
“曾院长,于虹女士的这幅墨宝装裱好了,可以作为我们自正博物馆准备开展的画展的第一幅作品,到时你可不要舍不得哦!”
“王老,当然可以!我听你刚才说这次画展中的精品还要拿去拍卖,可是真的?!”
王若海笑着快速环顾一圈周边这些老干部后点了点头,这些白发苍苍的老者们立刻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于虹不过也是轻轻一笑,她太明白这一套的运作手法了,但是花花轿子众人抬,她也不能佛了其他人的兴致。
“王老,你是博物馆的负责人,那自然在画上也是有一定造诣,择日不如撞日,你也来露一手,让我们观摩观摩学习学习一下。”
王若海闻言笑着缓缓向于虹摆了摆手,而后看着周边这些略带期望的眼神。
“你要是拿一个元青花瓷瓶过来,我倒是可以看得出好坏,可你若是让我写几笔那可真真正正是献丑了,我奉行原则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哦!”
如此的俏皮话一出口,众人闻言不由一笑,这老家伙还是挺风趣的嘛。
但不曾想他转身抬起手把圈外的一个青年人召唤进来。
“这是我们自正博物馆的首席鉴定师胡理先生,他不但于明清的古玩字画有深厚的鉴定经验,而且还写着一手好字,他可以替老朽我出马。
不要负了大家的期望,胡理,来!”
于虹看着被王若海招呼过来的胡理不卑不亢微笑着环顾众人,初听他的名字不由一笑,这爹妈怎么给起了个这么有趣的名字。
可是她随即就慢慢发现这个年轻人身上洋溢着一种傲气,不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咄咄逼人的孤傲,而是怎么说,是一种贵气,对,是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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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曾经与丈夫姜浩森因工作需要出访过欧洲一些国家,与几个君主立宪制的皇室也有过接触,这些人天生就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气质,但隐隐却彰显着看惯一切的贵气。
没有因物质而烦恼,没有因生活的琐碎而烦恼,看待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种从容不迫与风淡云轻的姿态
“这个年轻人怎么会让我有这种感觉?!真是奇了怪了。”
于虹于疑惑不解之际也变成了一种格外的好奇。
胡理来到已铺好的宣纸的桌边,斜眼瞄了一下被拿到斜对面不远处正在等待墨干于虹写就的《卜算子》,心中轻笑,起笔也是一首《卜算子·咏梅》,不过是陆游的。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胡理写的是楷,是深受当年朝廷管控之下的‘馆阁体’又称‘台阁体’法的影响,端正大方有法度,结体严谨圆融。
一般在这样此情此景之中,行楷最为吸人眼球,笔走龙蛇跌宕有致,给人有赏心悦目的舒畅之感,有如于虹刚刚写就即是如此。
但是眼前这幅字方正,光洁,乌黑大小齐平的官场用体就很少见,而且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好的。
无非就是美观,整洁,大方而已,不少人感觉好像只要自己稍加勤练,也可以写出这一笔所谓的“好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