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知道。”邱景灵懊悔自己说错了话,看来这位皇帝不喜纯真兔儿,改口娇嗔,“陛下都不心疼人家。不就是玉纸,臣女怎会不知,是想逗逗陛下呢。” 夏逐骁松开了手,眉间阴云未散,先一步走到玉案前。 他垂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你觉得,这张玉案怎么样。”夏逐骁的口吻温和下来,指腹轻柔划过玉案桌面。 邱景灵以为他气消了,复又露出娇媚笑容。 方才她乍一眼没看出来,现在走近了才发现,这张玉案是由雪玉制成。 “天呐。”邱景灵微微躬身,仔细去看,“居然是一整块雪玉!怎么可能,当初我爹倾尽家财也只能买到一个雪玉如意。” 不知为何,夏逐骁突然发难,“你不是她!”一把握住邱景灵的后颈,将人提了起来。 他的手掌很大,长而有力的手指从后掐住了她的咽喉。 邱景灵瞳孔巨震,四肢先是在空中胡乱挥动,慢慢彻底没了气力,不能呼吸了。 直到她眼前发花,面色变得青紫,身后之人才将她摔在地上。 鬼门关前走一遭,这下邱景灵是真叫怕了。 她并非没有听说过,新君性情不定,暴躁异常。 只是这两日以来,夏逐骁伪装得太好,对她所提要求无有不应,以至于自己忘了形。 身后的男人居高临下,质问道,“朕问你,你昨日戴的雪玉簪,是从哪里来的?” 邱景灵跪坐在地上,不住地干咳,艰难回答道,“玉簪,是,是旁人送的。” “旁人?”夏逐骁眼眸微颤,“旁人是谁?说,她现在在哪儿!” 邱景灵恍然大悟,夏逐骁之所以选中自己,并非因为自己样貌出众,而是托了那支簪子的福。 如此想来,那支玉簪的主人,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 她立时警铃大作,若要让夏逐骁知道,他费劲千辛万苦要找的人,极可能已经死了,连眼珠子也因自己被废,后果不堪设想。 邱景灵紧咬牙关,决计不能说! 她支支吾吾,恸哭起来,“陛下饶命,臣女不知啊!” 夏逐骁长吁了一口气,想要调息体内的暴戾,阴恻恻道,“看来是你嫌命长了。” 闻言邱景灵跪正了身,不住地磕头,苦苦哀求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桂忠权。”夏逐骁本就没有耐性,唤来贴身太监。 桂忠权长得一张白胖脸盘,他身为太监主管,曾在先帝身边伺候过几年,是个人精。 听到画室内动静异常,就早早候在了门外。 此刻及时答话道,“奴才在。” “把这个贱人拖去慎刑司审问,只要她交代出雪玉簪的来历,生死不论。” “陛下!”邱景灵嘶哑着哀嚎,“我现在可是左相大人的嫡女啊!陛下不能这么对我!” “桂忠权,赶紧把人给我拖走!” “奴才遵命!”桂忠权进了屋,矮着身子去拉扯邱景灵,一边低声劝道,“不就是一根簪子嘛,哪里得来的,就照实说。何必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呀!” 邱景灵涕泪横流,咬牙摇头,她只怕说出实情,自己会死得更快。 “哎,这又是何必呢。”桂忠权眯着一双慈悲小目,装模作样地叹息道,“你就不怕连累了御史大人?” 同一时刻,邱景灵和夏逐骁皆是一怔。 邱景灵没料到,自己的底细这么快就被桂忠权查得清清楚楚。 既然如此,她索性豁出去赌一把,仰头倔强道,“没错,御史大夫邱严财就是我爹,我不过就是在街上买了根簪子,这算犯了什么王法?凭什么抓我去慎刑司!” “买的?”夏逐骁方才克制住些许怒意,眼下死灰复,对她厉声吼道,“怎么又成了买的!到底是谁给你的!我问你,那个人到底在哪!” 他大吼着一拳头砸在了玉案上,一寸厚的雪玉,霎时裂开了一条缝。 “陛下息怒!”桂忠权吓得一哆嗦,急忙假意对邱景灵规劝道,“邱家娘子,你假扮顾云芝,那是欺君之罪,可大可小,全在陛下一念之间,你要是为了一根簪子的来历,害了满门性命,不值当啊!” 他说得语重心长,实则全是恐吓,更是暗示夏逐骁,用邱家全家人的性命,来要挟邱景灵。 果然,邱景灵看一眼夏逐骁怒火中烧的模样,瘫坐到地上,“我说,我说。雪玉簪原本是顾府另一位秀女的。” “她昨日真的在场,是谁,你告
诉我她是谁!”夏逐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邱景灵面如死灰,“就是眼罩松开的那个。”她突然冷笑,“就是看到你抱着我的那个。” 而后哭喊道,“就是你要挖了她眼睛的那个!” 忽而一道闪电霹下,刹那间,画室犹如白昼。 夏逐骁的骨刻般的侧脸煞白,双瞳紧缩,犹如地狱阎罗降临人间。 紧接着,惊雷炸响,震耳欲聋。 瓢泼大雨应声而下,毫不怜惜得砸落庭院中,最后一朵荼蘼夏花。 夜半,顾韶淮得了急报,夏逐骁夜闯出宫,冒着大雨,朝北郊乱葬岗疾驰而去。 他睡意全无,立即从床上起身,径直冲向顾临曲房中,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他。 “父亲!”顾临曲乍然醒过来,麻利地跪在床上,“父亲,不知儿子犯了什么错。” 顾韶淮横眉怒目,责问道,“北郊乱葬岗里有什么?” “回父亲,落选的秀女和一众知道内情的下人,都埋在了那里。” “我问你,陛下当真选到心仪之人了?没有选错?”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顾临曲跪坐起来,分析道,“陛下只是偏好某种长相,并非心属于什么人,只要此人样貌合了陛下心意,那便是心仪之人,何来选错之说。” 顾韶淮欲言又止,抬手一挥,“罢了,随他折腾去。”回身要走。 “父亲!”顾临曲从床上下来,摸着半边脸,“父亲深夜打了儿子,就是为了问这些吗?” 顾韶淮不答,双手背在身后。 “父亲,儿子一直想不通,您为了陛下殚精竭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做好你分内的事。” 屋外闪电交加,顾临曲眼眶含泪,委屈道,“父亲处处为他考虑,从不顾忌旁人的感受。我也就罢了,您有没有想过芝儿,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啊,堂堂左相嫡女,葬得连市井乡民都不如,连名字身份都要让给别人,这太不公了!” 顾韶淮睥睨着他,“有人能替她活,能让她当上皇后,这是她的福气。” “世人都说,父亲您忠心为国,可儿子知道。”顾临曲突然冷笑,“根本不是,为了他的喜好,为了他能娶到满意的皇后,又不被人诟病。你不惜放任芝儿的病情恶化,你根本只忠心他夏逐骁!” 雷声轰鸣,掩盖了一记闷重的耳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