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街道上,大明宫的另一边,寻找了裴东来一夜未果的大理寺一众已是心急如焚。天下和张训一起奔走在洛阳的大街小巷,无极观前、大明宫内、鬼市附近、他们都已经找了数次,还是不见裴东来的身影。墨惘不知是不是被天下跑步给颠醒了,它再次破天荒地在非饭点的时候钻出袋子,缠上天下的手臂。 “墨惘?我没心思陪你玩儿!!快别添乱了。” 那条黑蛇却并不死心,它爬到地上立起身子,朝着西边拱了拱头。 “墨惘…?” 天下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思来想去能找的地方她几乎都找了一遍,已经是急病乱投医了,今日墨惘行为如此荒谬,就是破天荒信个邪,又能怎样呢? “跟我走!”她一手拎起张训, “墨惘,带路!” 天边即将破晓,太阳从远方升起的时候,狄仁杰才刚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府邸。他实在太痛太累了,以至于双手推开门的时候都有些颤抖。 这一推门,却是推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是谁在他的府邸里布置下机关,在他推门的那一刻,他大厅里的窗户骤然打开,在客厅靠窗的一侧正中,裴东来被五花大绑绑在一根木棍上,手臂、双脚、都用铁锁链绑住,叫他动弹不得。窗户一开,阳光便顺着照进来。 狄仁杰心里一惊,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忘记了衣服上的血、跌跌爬爬地去挥舞亢龙锏意图砸断锁链。阳光铺展在裴东来身上,一股灼烧感从他的胸腔扩散,他大口喘气,那胸间的热气并不能因此消散,而是疼痛更甚,“不必管我,去找贾大人的图纸,在马缰扣…马缰…” 他努力想把话说完,而并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有一声从远处传来的怒喝打断了他。 那人御剑而来,手上还拎着个人。 而裴东来只听到一声能把他魂都吓没的,“裴东来——————”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飞过来,撞的他眼冒金星。天下呢,她一手扔铅球一样把张训扔出去之后,甩手拿着饮沉雪就是一剑「荡山河」,剑气所至之处,有种山崩地裂的架势,事实上该裂的也确实裂了,狄仁杰那二层楼的狄府被天下削了一半,整层二楼被天下全部削掉,一剑劈翻倒插在地上,把阳光挡的严严实实————倒是显得狄仁杰的客厅有些暗了。 裴东来呢,是个一点就着的脾气,气来的快,消得也快。 天下呢,以前也是个直脾气,嘴巴厉害的很,大部分时候也自己占理,训人就没输过。只是后来行走江湖久了,明白了刀要藏着的道理,待人接物终归是比小时候稳重了些。 但是真要发起火来……害,那您可自求多福吧。能拦得住这小祖宗的那位,在千万里之外的无双城呢。 “马缰扣、扣个屁!张训你把他给我压住了!用布裹着不许透光!!” “就这么一两秒能讲出个屁的线索,闭嘴歇着吧你!我要是你,被人家下了毒还绑起来,解毒不会解,打架打不过,逃跑逃不掉,我还做什么大理寺少卿!?这人丢的直接丢到西域去了!把大理寺少卿辞了回家买块地种田算了!!” “张训孙豹他们还眼巴巴地在大理寺等你,你真以为他们那脑呆瓜能琢磨得出来?他们只会以为你是彻夜查案子去了!!用你的小脑壳子想一想吧!啊?!! “说了等庞叔验尸汪驴配药还有等我西域的朋友回信,贾府等我和你一起去查,不听、不听、偏不听!单枪匹马很帅是吧?” 裴东来被蒙在黑布下一撇嘴想说我不是,天下狠狠瞪他一眼,“你敢回嘴试试!!!!” 裴东来就想,这得亏是被黑布盖着,不然她看到自己脸上表情肯定又得骂。 刚刚被天下一手丢过来和裴东来撞个稀巴烂的张训捂着被撞的青紫的脸,想着,姐啊…你骂少卿就骂呗,咋个连我也骂上了。 可是张训不敢还嘴。 他怕天姐生起气来送给他和少卿一人一个大逼兜。 「天姐」,这个称呼上一次被提起还是天下刚刚入职,打遍大理寺无敌手的时候,他们私底下偷偷称呼天下为「姐」。 是一种尊称。 “张训,给我把他衣服扒了!” “好的小天姐……姐哟你说啥???” “我让你把他衣服扒了,看看他腹部和胸部有没有发黑的地方!———啧,发个屁的呆,动作麻利点,一你个大老爷们害羞个屁!?要我帮他扒是吧?” “我来扒、我来扒!”张训不敢看裴东来此刻脸上的表情,也不敢不从,他一边扒,一边偷偷和裴东来讲,“大人,小天姐刚刚把二楼屋顶子整个掀翻了遮太阳

,我劝你别在姐气头上说话。” 他查看一番,果真发现裴东来腹部有些许发青黑。“这个…应该是刚刚撞得吧?” 天下脸上又黑了一份,看起来能杀人。她无语的眼睛要翻过去,“你俩撞的是头。这里是他的肾和脾脏。” 张训选择闭嘴。 少卿大人你自求多福吧。 “张训。” “到!” “接下来的话我说一句你记一句。”天下耐着性子讲,“最近五个月不可服食萝卜、浓茶、牛奶,饭菜不可多油,今天晚上回去后,去药店取法夏,陈皮,茯苓,甘草,枳壳或者川楝子,竹茹,每份各一两,再加上我给你一份我的血做的药引子,以水煎服,每日一剂。如果三天后还感到眩晕重,加白术、泽泻一两;如果感到心悸,加黄精、远志一两。煎煮时,忌用铁器、铝锅。连续三个月。” “此外去买几斤香蕉,去皮研碎,加入等量的茶水中,加蜂蜜少许调勾当茶饮。一日一次即可。连续八周。” “另取人参,切成段或片,加上药引隔水炖三十到六十分钟,取汁服用。每剂可连用两到三日,日服一次,早晨空腹服用。连续三周。” “这些药按时服用,平时还是可以出门的。之后药程结束,就不用服用,也可以正常生活了。”她看向乖巧无比的张训,“记得没有?记住了重复一遍。” “是!” 张训毕竟是个随身吏,这么段话背下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废话,张言川心想,要是这个节骨眼还背不下来,厦天姑娘不当场把他皮扒唠。 “狄仁杰大人。”天下又把话头转向狄仁杰。 在一边一直看着那一整个被掀翻了的二楼屋顶的狄仁杰终于有些迷茫地转过了头。 在牢里呆了八年,原来现在武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吗,狄仁杰想,自己终归还是见识浅了———— “您看了那么久的屋顶看够了吗?我再掀一个给您看要不要?砍锁链那么个磨磨叽叽你倒是带个会打架的侍从在旁边啊?他裴东来是弱不自知,张训是脑子不够,你狄仁杰是知道自己弱,破罐子破摔,哪天被弄死了唯一欣慰的就是知道自己是被谁弄死的呗?” “案子还办不办了?” 狄仁杰经历过的那么多奇案经历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要触霉头,特别是一个女人的霉头,尤其是一个会打架还打的很厉害的女人的霉头。 于是他说,“……办的。” “裴东来。” 训完了张训,甚至连带训了狄仁杰,裴东来心想终于要训自己了吗。 他再三告诉自己没事,在场的三个都被训了,大不了他也不顶嘴呗。 上一次这种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还是在薛大人畅谈望春楼时薛夫人破门而入的时候。 于是他咽了一口口水,应了一声,“…哎。” “讲吧。” ………? 讲…讲什么?做检讨? “还能讲什么啊,讲案子啊?你的毒是见光发作,不见光就没事,解药也是长期服用,至少一个月之后痊愈,你现在除了被吊在那架子上吊久了一点,浑身上下没缺胳膊没少腿,你现在还想干嘛?” “我们三个在这里陪你排座座吃果果干等到天黑?他妈的你讲点有用的啊??对方灌毒是把你天灵盖掀开往脑子里灌的吗?合着你对方大本营鬼门关走一遭啥也没发现,就白白丢了一回人呗??” 张言川过去给她一边拍拍背,一边扇扇风,“小厦别气啊,别气啊。” 这么一看谁能想到天下是大理寺里年纪最小的。 天下半眯起眼睛,左手搭在饮沉雪上摩挲着剑柄———裴东来知道她才消的差不多的气又往上冒了。 天下一路走来失去了很多东西、很多人。 于是她发誓,再也不要失去自己重要的人了。 所以这次她一口气把所有人都训了个遍,大概是真的很生气。 于是场景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一个姑娘大大咧咧翘二郎腿坐在半是废墟的屋子里,两个男的安安静静在一边,不敢出声。最后一个白发青年清了清嗓子,跟上司汇报似的开始讲话。 “在贾颐最后准备呈上的奏折里,他发现通心柱和原来的设计不符。贴有平安符的位置,都钻有孔洞。原本应该实心的通心柱,变成了空心。他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是已难逃杀身之祸。” “所以我怀疑,有三十三丈高的通天浮屠,倒下来正好可以压垮明堂,登基大典,正是最佳时机。

杀薛勇,是障眼之法,把命案和平安符联系在一起,推到国师身上。” “至于背后的凶手…”裴东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狄仁杰一眼,欲言又止。 “背后的凶手,不妨就留到最后当面对峙吧。”天下大约也猜到了凶手是谁,“当务之急,一是解决你的毒,二是阻碍那群贼人弄倒大佛。” “可是六道为此必是筹备许久,他们人手众多,手上大概也还有着赤焰金龟的毒药,我们如何与之对抗…“狄仁杰皱眉,他思及静儿的死去,心痛如绞。 “哦…人手众多?”天下半撑着脸,“赤焰金龟?“ “很早之前我就当着你们面试过了,赤炎金龟泡的水沾了我的血之后,即使在阳光下也不会自。” “小天妹妹的意思是…?” 那个被称作小天妹妹的女孩儿笑得让人胆战心惊的很,“意思就是现在的所有人里,我、是唯一免疫赤炎金龟的毒的人,也是、最能打的人。” 狄仁杰看着这女孩儿的笑容,她明明也没说别的话,可狄仁杰却觉得这女孩的眼神在讲———「废物,拿剑来,老娘带你杀出去。」 没关系,狄仁杰,张训也是这么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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