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桂堂好不发愁的样子道:“我怎么就跟你们说不明白呢?这些事,难道只有你们能想,我就没想过吗?马武能收拾的话,我早都收拾了,还等到现在?告诉你们,在丰乐场这个地盘上,要说心机,我陈桂堂只能算下等,要说势力,陈家只能算一般,好说好勇斗狠,我看你们一个一个都是上等!真要你死我活拿命来拼,永和、福成、芝兰加起来都不是赵子儒的对手!我们这样挤兑赵子儒,人家有来跟我们拼吗?马王爷算什么?他怎么从不敢去招惹赵家?因为赵家大度!他拿不着短处!苍蝇它不叮无缝的蛋!威风这个东西它不是耍出来的,你们谁看见赵家人在街面上耍过横?有能力,自身强硬,谁又敢欺?我们强硬吗?低调些吧,跳的高摔得重,江湖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谁跳得高谁死得快!”
这一通训斥虽然头头是道,但与他自身的作为又有许多出入,陈家的弟兄心里明镜似的,但谁敢去顶?女人们见他一昧地回避马王爷,不免疑惑,难道这个马王爷真就那么可怕?
大奶奶俞氏算是看透了,自家的爷们儿是真怕,怕到要躲避、甚至要讨好姓马的了。
陈桂堂似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理站不住脚,忙又说道:“你们要记住,马王爷在我和杨金山之间就是一把刀,这把刀能杀人,但关键要看谁拿这把刀!”
陈济堂觉得这个时候站在这里简直自讨没趣,望望众人对陈桂堂道:“那……怎么弄……”
话没说完,陈桂堂抢过去道:“我不是说了吗?花五百两把马武请来,给他唱一出《驼子回门》,大事化小。他请我过初一,我请他过十五,他不动怒,我绝不动怒,小事化了。”
陈济堂闻言,伤伤心心出了一口气,只得带人走掉了。
天一亮,杨金山就起床洗漱用早饭,他今天想要两件事,第一件,要派一个最得力的心腹去找杨铁山,要搞清楚祁凌致对他最近的做派的态度,顺便去看看何大爷有什么动作。第二件,得亲自带梁金龙和宋拐子去洋溪教堂见见哈神甫,补充补充“能源”,顺带在那几个店铺走走 ,好好布置一下,得防着税狠人这条疯狗。
还有,自己明里暗里做了那么多事,这个杨铁山一直跟瞎了似的装聋作哑,读了一点自以为了不起,做了个师爷就了不得了,连家族都可以不要了,每一回派去的人都说他拿冷板凳来坐,今天得排一个有份量的去好好数落数落他。
派谁去才好呢?身边有份量的就只有三当家的梁金龙、执事老五宋拐子,这俩人有勇无谋,打打杀杀可以,卖嘴皮子,太差劲。郑良才这个‘甚闲’二爷呢,更是蠢猪一条,说话做事都出不得众,虽跟赵大少爷毗邻而居,却是从小斗到大的手下败将,再加上把妹妹杨秋红嫁给他,最是杨铁山看不起的事。
除了这三个爷,就只剩铁算盘这个管家和银勾铁叉这些幺满混混了,这些人更是上不了台面,杨铁山一准还会是一条冷板凳。
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自己的人不少,有用的竟然很有限,最后,只好先打发人去把梁金龙和宋拐子请到烟馆再做计较。
派出去的人刚走,梁大奶奶就搀着老娘从西院冒出来,老太太眼皮耷拉着,下颌扯了老远,一步一拐的,右手的拐杖一薅一薅就是捱不着地,整个人等于是被拖出来的。
杨金山一看老太太僵硬的姿态和一脸的痛苦,脸马上就黑下来,闭着眼嚷道:“大清早你磋磨她有意思吗?她这个病都几年了?烧香磕头有用吗?你忍心吗?”
梁大奶奶听到吼叫,一副冤枉不服气的表情,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忍气微微蹲下身体,着势要把老太太背到背上。杨金山又是哎哟一声叫唤,赶紧过去扶着,埋怨老太太道:“妈诶,你就甘心让她折磨你?”
梁大奶奶拿着背人的架势,不与他理论,侧脸对老太太道:“妈,别听他的,他一直都是一个不孝子,一辈子都变不了。”
老太太被杨金山钳得死死的,说不出来,动弹不了,人老了,又脑梗了,只有随人摆布的份。杨金山怒视梁大奶奶道:“你以为你这是孝顺?把她摔着了老子休了你!”
梁大奶奶背不着人,只得直起腰来道:“你这人好怪,她这整月整月地躺在床上,我架了多大的势才弄她出来消化消化,就背她到婶娘家串串门,陪柳枝说说话,你不是说两家人要走动的吗?要养情份的吗?我烧哪门子香?磕哪门子头去?”
杨金山被噎住,强辩道:“陪柳枝说话你更不能带她去,你带一个残废老婆婆去,让人家怎么跟你说话?说你孝顺吗?”
梁大奶奶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太太很久没下床了,这大热天的,那屋子里头一股子怪味道,一进去熏死人,能不好好收拾收拾吗?
没想到,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
算了,话说多了费精神,不给我背,你就抱着她好了,正好尽孝道。
杨金山等她来背,好让自己下台,没想人家转身走了,气得一声驴叫似的道:“来个人!”
来人就来人,扫院子的老头、厨房的杂役、煮饭的厨娘、听差传话的小斯都来到了跟前,就是不见东西两院、上房下房的伺奉丫头。
杨金山岂能让这些人来碰自己的老娘,火一起,劈头骂道:“我要你们这些人来做啥?伺奉老太太的人呢?!”小斯道:“大奶奶一早就都安排到上房打扫去了,说是要把所有的家具擦洗一回、铺笼罩被统统都要石灰水浆洗一遍。”
杨金山气呼呼地,又问:“二奶奶呢?也去了?”小斯支吾道:“可……可能还没起床。”
杨金山无语了,只能自己抱着老娘去堂屋。进屋把老娘放到软椅上,安慰了几句,然后转身出门办正事了。
刚出朝阳门,见满大街的人都疯了一样嘻嘻哈哈,不管是店铺的掌柜伙计还是路边的地摊贩子,甚至成群的路人,几乎就没有几个正经的。
更不正经的甚至玩儿似的喊叫着:“陈大爷!水牯牛栽进枯井里啦!牛屁眼儿朝天,你喊着号子搞嘛!”
喊完尽皆捧腹大笑。
满大街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台,同样的话不同的人喊,喊出来的味道又更好笑了几分。
杨金山莫名其妙,一打听,路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