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寒冬过去,春意渐渐萌芽,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柳树开始抽出碧绿的嫩芽,不时有流莺掠过细嫩的枝芽,留下一连串清灵的叫声。
就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一道战报八百里加急送入姑苏城——齐国来袭!
齐国这一代的君王乃是齐景公,幼年登基,在位五十余年,一直致力于壮大齐国,力图光复齐恒公的霸业,称霸中原。
多年来,齐景公一直在与晋国争夺霸主之位,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调转枪头来进攻吴国。
战报传来的时候,齐国已经越过边境,直指吴都姑苏,情况极为危极,齐国乃是大国,国盛兵强,远非当初的越国所能相提并论;夫差不敢托大,立刻召伍子胥与伯嚭等人入朝议事。
就在议事之时,又一封战报送入朝堂,其内容令夫差心头更加沉重,据战报所奏,边境吴军仓促应战,准备不足且士气低落,遭到了惨败,死伤无数。
“大王。”在一番沉寂后,伍子胥率先站出来,”老臣愿领兵出战,挡齐国虎狼之军。”
夫差颔首道:“相父用兵如神,军纪严明,自是这次领兵的最好人选。”
“大王过奖,老臣虽略有能力,但最关键的还是将士们的士气,士气振则无往不利,以一挡十;士气不振则诸事不顺,到时候老臣纵有三头六臂亦无济于事;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提升将士们的士气。”
夫差深以为然地道:“相父所言甚是,不知相父可有什么提升三军士气的法子?还是说……相父希望本王亲征?”
“大王乃是万乘之尊,岂可轻易冒险。”伍子胥连连摇头,随即道:“老臣倒有一个提升士气的法子,只是不知大王是否愿意一用。”
夫差不假思索地道:“但能提升士气,本王自然愿意。”
伍子胥正要开口,一直冷眼旁观的伯嚭突然道:“相国大人所言的办法,该不会是指处死越王勾践吧?”
见心事被道破,伍子胥也不否认,仰头道:“大王久居宫中,不知军营之事,将士们一直对大王不杀勾践一事有所不解;想当初好不容易打下越国,眼瞅着就可以将越国并入版图之中,开拓我吴国霸业的第一步,可大王却听信小人馋言,既不杀勾践,也不全面接收越国,实在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伯嚭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可是巧了,我前些日子也刚去过军营,将士们都在称颂大王宽宏仁和,乃是有德之君,与相国所言恰恰相反;不知是我与相国遇到的士兵不是同一拨,还是有人借题发挥,颠倒黑白?”
伍子胥冰冷肃杀的目光漫过伯嚭,“你这是在指责老夫?”
伯嚭笑意不减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相国自己清楚。”
伍子胥冷哼一声,朝夫差拱手道:“大王,不杀勾践,士兵不气,士气不振,恐怕难抵齐国大军,还请大王立刻做出决断。”
“大王!”伯嚭不甘示弱地道:“正因为齐来袭,所以才更不能杀勾践。”
“哦?”夫差饶有兴趣地道:“这是为何?”
“不杀勾践,则越国上下感恩于大王,可助我们共同抵御齐国大军;可若是杀了勾践,恩就变成了仇;若换了平日也就罢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是齐国来袭之际,一旦与越国反目,吴国就会腹背受敌,置身于水火之中!”伯嚭一口气说完这些,犹不罢休,厉声道:“听着相国刚才那番言语,我真是怀疑,相国究竟是真为吴国着想,还是想毁了吴国毁了大王!”
“放肆!”伍子胥气得浑身发抖,须发皆张,若此时他手中有一把刀,必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伯嚭,“老夫对吴国对大王忠心耿耿,你这个卑鄙小人竟敢如此诬蔑老夫,实在该死!”
“真心还是假意,相国心里最清楚。”伯嚭知道刚才那番话得罪死了伍子胥,但他与伍子胥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又何惧再多一些。
“哼!”伍子胥狠狠瞪了他一眼,对从刚才起就没怎么说话的夫差道:“大王,老臣愿意拿项上人头保证,只要勾践一死,老臣一定击退齐国,保我吴国安稳!”
听到这话,夫差眉头微微一皱,伯嚭最擅察言观色,当即指着伍子胥道:“你这是在威胁大王!”顿一顿,他又冷笑道:“若吴国与大王真出了什么差池,你伍相就算有十颗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伍子胥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论口舌之利,自己不是伯嚭的对手,故而也不争这一言长短,只与夫差道:“请大王立刻下令!”
夫差原本虽然倾向伯嚭,但还在犹豫,毕竟伍子胥说得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可伍子胥这番强势的言语,顿时激起了他的逆反之心,将他心中的天平彻底逼向了伯嚭那边。
这些年来,他被伍子胥管得太多了,从行军打仗到治国之政,乃至于自己的终身大事,伍子胥都要插上一脚,实在令他反感;若非在立后一事上,他执意不允,恐怕这会儿伍榕已经成了吴国的王后。
见夫差久久不说话,伍子胥不悦地催促道:“大王……”
“好了。”夫差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本王仔细考虑过了,太宰说得确有道理,此刻杀了勾践,等于是将越国置于敌对之地,万一齐越两国联手,对我吴国大大不利,所以……勾践不能杀。”
夫差既考虑到伯嚭所说的话,也考虑到越国是夷光故国,多方权衡之下,方才做出这个决定。
伍子胥并未意识到自己无形中犯下错,看到夫差站在伯嚭那一边大为生气,“小人误国,大王怎可听信小人之言,勾践必须得杀!”
夫差徐徐转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知在想什么,在伍子胥又一次催促后,他淡然道:“若勾践死后,越国如太宰所言的起兵造反,甚至与齐国勾结,该当如何?”
“老臣绝不会允许他们伤吴国一分一毫!”伍子胥的毫言壮志只引来夫差一声轻笑,“有雄心是好事,可也得量力而为,凭相父一人之力,如何抵挡两国军队?哪怕勉强让你挡住,也必定伤亡惨重,反而给了别国趁虚而入的机会。”
伍子胥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但还是不肯罢休,“可是……”
“好了。”夫差不耐烦地道:“此事到此为止,相父回去好好操练士兵,随时准备迎击齐军。”说罢,他大袖一挥,“退朝”。
公孙离正等在府中,看到伍子胥怒气冲冲地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相国大人何以生这么大的气,难道大王不同意您领兵?”
提到夫差,伍子胥既生气又痛心,“大王现在越来越糊涂了,再这样下去,吴国早晚败在他手里。”说着,他将朝中的事情讲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