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我还没调整到游玩的状态,我以为自己会享受这段旅途,然而旅行的第一天并没让我觉得放松。我手上拖着行李,心里好像也背着包袱,也许是这个突然的决定,让我从内到外都还没适应,我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是在旅行,而是逃跑。
如果爱情是一场赌博,我希望输的不是对方,即使我也下了重注。从结果来看,我确实算是失败的一方,至于莹莹是否赢了,我无从确认。爱情到最后,可能不存在胜者,它更像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棋局,有人玩到中途不想玩了,便起身离去,或者把桌子掀了,最后谁也玩不了,而留下的那个人,却总想着要把剩下的棋给走完。
莹莹对这个结果表示乐观,她说我把感情看得太严肃了,什么事情一严肃起来,就没了乐趣。虽然莹莹是以性格不合跟我提的分手,但是我想没有乐趣才是真正的原因。其实现在想来,分手用什么措辞都不重要,就像她当时说的话在我听来,就像是《三国演义》的开篇,仿佛她在讲“天下大势,合久必分”一样,这些略显敷衍的话,一直盘旋在我耳边无法消散。
我承认我还忘不了她,要不然我也不会走上几十里路,出现在荒无人烟的野外,而且跟一个湿身女人待在一起。
在遇上这个女人之前,我计划是就近找个酒店或者旅馆住一晚,出发前我其实有在野外露营的安排,只是没有放在徒步的第一天。她的出现将计划打乱了,她说让我不用管她,我可能有些多管闲事了,思虑再三后,我还是决定留下来看着她,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也不想再往前走了。
我总习惯性的去考虑对方的感受,以为这会让彼此都觉得舒适,后来才发现,有时候让对方舒适的时候,往往要牺牲掉自己的需求。莹莹大概也是这样的人,她说过,只知道爱情中一味的索取是错误的,没想到一味的给予也不见得就是对的,我们就像两个同时朝对方奔跑的人,当跑到对方的位置时,发现我们只是擦身而过,各自换了个位置罢了。
莹莹跟我分手前后的那段时间,让我觉得她像个哲学家,好像我们之间的经历让她大彻大悟,因此她会如看破红尘般离我而去。可悲的是,她说的每一件事我都参与其中,而如今我却与这些事情毫无关系了。
那段时间,我表现得较为暴躁,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我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消化掉这段情绪,所以需要她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实际上她的理由很充分,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只不过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试图去解决一些问题,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徒劳。
我不明白为什么告白的时候,需要两个人都同意,才能算得上是情侣,而到了分手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提出来,就已经预示着这段关系,至少在这段时期走到了尽头。
在岸上站得久了,身上的水珠让风一吹,立刻变得冰冰凉凉,我摸黑在包里翻出来个手电筒,然后又拽了几件衣服和毛巾出来,挑了个看起来合适的,递给了旁边的女人,我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换上我的衣服,晚上有点冷。”
她没有拒绝,接过我的衣服后,默不作声地跑到一旁,等再见到她时,她穿着我的上衣和裤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我们俩的体型差不太多,衣服还算合身,我坐在黑暗中,手电筒的光投在地面上,我们没有交谈,看样子她没有要离开这里的意思。这个场景让我有些尴尬,我觉得自己应该找些什么事情做,例如生个火之类的,因为按照电视上的剧情,到这一会儿就得生火了,但是我没有野外生火的经验,生存节目里看到的钻木取火,或是用火石点火我都不会。想到这里,我对生火突然来了兴趣,便掏出手机去网上现搜攻略,按照网上的说法,用打火机是最便捷的方式,我恍然大悟,不过我不抽烟,没有带火机的习惯,我看了眼四周,发现附近不像是有商店的样子,好在正值初夏,夜晚的气温还算能接受。
我在包里胡乱翻着东西,周围安静地让我不自在,也许我不该带着一个女人一起过夜,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改变的余地。我找到一些零食和速食品出来,凑合着当了晚饭,我给她拿了一些,她接了过去,却一直没有吃。
为了缓和气氛,我试着开了个玩笑:“这个地方,不会突然跑出来一只熊吧。”
她没有笑,我咧着的嘴僵在了那里,正在嚼着东西的牙齿也不敢动了,场子变得更冷了,我掏出手机以此掩饰尴尬,这时她开了口:“我其实跟你不一样,按你们的话说,我算是神仙。”
她开口之前,我以为我们两个会沉默着一直坐到天亮,现在听到她的声音,我由衷觉得这是今晚最值得开心的事情,就算她的笑话也没比我的好笑到哪去。
我看了她一眼,她穿着的是我刚给她的衣服,上边印着的是雅典娜的图案。
我说:“嗯,我知道,雅典娜嘛。”
她看着我指了一下她的衣服,摇了摇头,说:“不是这个意思。”
严格意义来讲,雅典娜也应该算个神仙,至少是个外国神仙,另外我没说的是,我身上穿的是赫拉,按照官阶来算的话,我是她的领导。
我吃完了手里的东西,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这里的星星比在城市中看到的稍微清晰一些,数量好像也更多,这可能预示着明天是个晴天。我想起了莹莹,想让她看看这里的夜空,我下意识的拿着手机,准备跟她分享我现在看到的景像,当字在信息框中出现一行之后,我又全部删掉了。
旁边的“雅典娜”又讲了一些什么东西,我没有认真听,她说话的时候,让我想起了《十日谈》,接下来的剧情好像会发展成,我们两个围在手电筒旁,她先讲一个故事,我们听了哈哈大笑,抑或愤怒一场,然后轮到我讲一个故事,我们再针对这些故事发表各自的看法,等到故事讲完,我们会一同嬉戏打闹,吃饭睡觉,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她发现我没有在听,于是就停了下来,我回过神,问她:“我应该怎么称呼你,神仙?”
她有些不高兴,撇了下嘴,说:“叫我初一好了。”
“初一?大年初一的初一?”
“嗯。”
她的名字远没有她的故事有趣,我以为她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在名字后边加个上神、大仙之类的称呼,然而只是个普通的名字。我不想再继续理会她,随之我们也结束了这晚唯一的谈话,我再次看着天空,希望明天能早些到来。
头天晚上我睡得不太好,我不记得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当时我还在盼着天亮,偶尔玩会儿手机打发时间。可能是奔波了一天,再加上又去河里游了个泳,常年久坐的身体,没能适应这种活动强度,我最终没能熬到天亮,眼睛在挣扎了几下后,还是放弃抵抗闭了起来。
我提前拿了个小毯子,还有几件薄外套,那个叫初一的姑娘披了一件衣服在身上,我迷迷糊糊中睁过几次眼,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都原样不动的坐在那,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的。我问过她怎么不休息一会儿,她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我全都不记得了,反正我也只是随口客气一下,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并且我也不确定这些事情到底是现实中发生的,还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睡觉期间我醒过很多次,一来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睡觉,如果不是太困,实在是难以适应,二来我担心自己的行李被她给拿走了,虽然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养成了对陌生人保持戒备的习惯,这种想法和行为方式,总让自己变得很矛盾,本来我可以避免很多事情发生,却因为多管闲事,反而徒增了许多烦恼。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才刚刚亮,她看起来已经醒了很久,也可能是一夜未眠。我担心她会偷我的行李,说不定她也担心我对她图谋不轨,城市里的生活把人们都训练得小心翼翼,每个人身上都好似穿着一件不易脱掉的铠甲。
我伸了个懒腰,这一觉没让我缓解多少疲惫,我甚至在睡着之前,都不觉得自己会真的就睡在野地上。从我醒来开始,我发现那个姑娘就一直在看着我,或者说是在观察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从昨晚就这么一直看着我,她的眼睛圆圆的,眼神中并无恶意。
我象征性的跟她寒暄了一句:“你醒得好早。”
她露出微笑,说:“你忘了我昨晚跟你说过的,我可以不用睡觉。”
这话让我很诧异,我不记得昨晚听过这样的话,不过印象中她好像确实说过什么,只是我当时心不在焉的,也没留意她到底在讲什么。现在听到她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捋顺了她的情况,我本以为她是遇到了感情问题才选择轻生,没想到是精神出了问题,我记得哪个电视剧里有个精神病,得的就是这个睡不着的病,叫什么症来着,同时还可能会伴随着狂躁,记忆力惊人等症状。我以为这种病是电视里虚构的,没成想竟然真的存在,这让我对眼下处境的看法有了改变,我意识到自己可能需要早些摆脱她,我问她:“你打算要去哪里,我可以把你送过去,或者帮你联系你的家人和朋友。”
她说:“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不想让我跟着,可以把我丢在这,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
我现在重新去看她的表情,顿时让我觉得有些发毛,自从我带上了有色眼镜后,她无论在干什么,在我看来都好像是要发病了。她应该不难猜出我的想法,毕竟也不会有人愿意在路上带一个不太正常的陌生人同行。
我们在原地沉默了一阵子,空气好像凝结了,最终我还是没能把她一人丢在这里,我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脑中突然闪出一群白大褂围上来的场景,我想起她多次提到不要把她交给警察,我本以为自己做到这样,完全已经够了,但有时我也会觉得自己就是个烂好人,突然的同情心泛滥不见得就是件好事,很有可能自己的一番好心,到头来却换来他人的恶意。
她看我一直没有说话,倒是主动开口:“我可以跟着你走一段路吗?到下一个城市,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我就离开,不会给你添太多麻烦的。”
最终我的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对我来说,独自踏上未知的旅途,本身就是一场冒险,现在正在进行的事情,不过是在冒险途中增设的关卡罢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接下来的路途,因为这个选择感到后悔,至少在目前看来还不会。也许在经过昨日漫长且无聊的步行后,有个同伴的出现,能让旅途稍显轻松一些,我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我不太习惯跟一个陌生异性独处,我从学生时代就没能掌握这门技术,以至于直到毕业,我才有机会认识我的初恋。路途的前半段,让我感到拘谨,而相比于我,旁边这位姑娘的状态,更像是出来旅行的,她开心的在路上四处张望着,天空一片蔚蓝,云朵像棉花糖一样一块一块的黏在上面。
她问我打算去哪,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对这趟旅程没有目标,我不想把旅行弄得像在工作一样,什么事情都要提前设置一个任务清单,然后一项一项的去完成,我这几年都在干这样的事情,所以这次我想换一种方式,把选择权交给除我以外的东西。我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比如身旁的这个人,就没有出现在我的计划里,我想莹莹的有些话也许是对的,把事情想的太严肃了,就是会丧失很多乐趣,所以让它顺其自然吧。
我跟她聊了一些昨天出发时的感受,她不知不觉已经跟我熟络起来,而我却还在摸索跟异性相处的模式。她的话比昨晚多了很多,语气也变得更为活泼,我大多时间都在听她讲话,至于我早晨时的那些顾虑,已经在她的语言中烟消云散了。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改变了想法,她感谢我能带她一起上路,她提出可以帮我拿行李,我不好意思麻烦她,就拒绝了几次,不过最后她还是拿走了我的行李,说是要帮我减轻些负担。看着她愉快的样子,好像昨晚坐在桥上的那个人跟她毫无关系,可能这就是别人说的,经历过生死的人,便会更加热爱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