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路周折回去的时候,房门关着,他没房卡,于是,在走廊的墙上默默地靠了会儿。然后掏出手机给朱仰起打了个电话,当时其实他有点轻飘飘的,总有一种落不着实处的感觉,直到等他欠了吧唧的炫耀完,对面急赤白脸的咒骂声才让他的心稍微沾了边儿,笑着说:“要不你再骂两句?” 朱仰起一口精妙绝伦的国粹脱口就来,“草你妹啊,xxx,要不是我你他妈能泡到徐栀?赶紧把打车费给我报了,我他妈这会儿还赌在路上,我还以为你多抢手呢,追个人还要老子出手帮你,废物。” 手机里声音简直势如破竹,如巨石炸裂,震得人耳窝子嗡嗡。陈路周下意识把手机往外拉了一下,侧了侧脑袋,笑了下,“行,账单给我,挂了。” 刚把手机揣回兜里,房间门“嘀嗒”轻轻转了下,陈路周听见声音下意识回头,徐栀正巧就把门打开了,挂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衣服已经穿回去了,站在灯光昏弱的房间门口,身影被衬得高挑修长,眼神也亮得刚被水浸过似的,澄净地看着他,“朱仰起又敲诈你?” 陈路周进门就用脚把门勾上,后背抵上门板,一只脚也曲着膝盖踩着,懒散靠着,然后就低头看着她,在细微的光末里,不动声色的打量她,那眼神里,好像藏着一场江南要落不落的细雨,瞧着是晴空万里,可云角处总压着几片沉沉的乌云,总让人不乏有些心有余悸。 奇怪,距离刚才也才过去半小时而已,该冷却得早已冷却,可两人瞧彼此的眼神里,始终带着一丝未尽兴的湿潮气,陈路周若有所思地将后脑勺抵上门背后,双手环在胸前,眼神低睨着她,吊儿郎当又格外意味深长,“我妈没给你钱,你是不是挺失望的?” 徐栀手上还拿着毛巾,在擦头发,“算不上失望,就是觉得,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我都想好怎么说了呢。” “怎么说?”他问。 她故意掰着指头说:“我怀了陈路周的孩子,我打算把他生下来,赡养费加上各种精神损失费吧,您给这么点肯定是不行的,多少再加点,以后孩子长大了,我要有剩的,再退给您。” 陈路周知道她在开玩笑,低头笑了下,自然而然地抽过她手上的毛巾,伸手给人扯过来,徐栀以为他要帮她擦头发就乖乖站着,结果,就看着他靠在门框上,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然后一言不发地将毛巾拧做一股绳,那眼神里有种严刑拷打的深意,徐栀顿觉不对,转身要跑,陈路周眼疾手快地把人勾回来,然后也没顾上使毛巾,给人扣在怀里,陈路周从后背抱着她,一手勾着她的腰,一手去勾她的脸,脑袋侧在她的耳边,皮笑肉不笑地掐着她的两颊咬牙说:“就喜欢玩我是吧?你倒是能忍,因为我妈一句话,三个月不给我打一个电话,真想过我吗?” 被他这么抱着,整个人都烧得慌,心跳有点不受控制,徐栀耳蜗发烫,她忍不住躲了下,“你老掐我脸干嘛啊,而且,你要真想我,也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你说我菜,我还敢打?”陈路周头抵在她肩上,手还在掐她的脸,给人掰过来,看着自己说,“那为什么刚刚不说,非要等现在说?” 徐栀嘴撅着,被他捏的,眼神低垂看着那张脸,除了清心寡欲还是清心寡欲,眉峰像冷冰冰的剑鞘,眼皮轻抬着,“我要说完了,你肯定不会跟我做了。” 陈路周对她的答案不置可否,慢慢地抬起头,靠回去,仍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最后直白又冷冷地问了句—— “你是不是 “我要说不是,你可能也不信,但真不是。 陈路周无语地看着她,寻思着哦了声,黑黢黢的眼仁看着不近人情却颇有撩云拨雨的意思,然后顺着她的话饶有兴趣地往下扯:“那是什么时候对‘亲切的大哥哥’产生这种不尊敬的想法?” 徐栀拿过他手上的毛巾,擦了擦,想了半天,如实说:“录节目之后。” 陈路周懒散地靠在门上,抱着胳膊,耐着性子静静地看她,等下。 在那之前,徐栀的想法还是很单纯,碰见这么一个人,泡他或者被他泡,结果无非都是那两个。两人之间顶多也就是暧昧,然而放烟火的时候,徐栀要亲他,陈路周躲了,徐栀也知道他估计不会跟她做太出格的事情。 陈路周的冷淡克制,她早就领教过了,包括那晚,他们班女生跟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也知道这人平时跟女生应该挺保持距离的,可偏就这种分寸感,挺挠人的。 那天晚上,徐栀没忍住好奇,就回去搜了他的名字,才发现,陈路周这个名字早就被人搜了几万次,而且检索出来的相关信息很多,各种贴吧论坛上都会有人提到他的名字—— 「我问了市一中的陈路周,这题就只能代入法,微积分中值定理不能用,如果用了导函数,就得先证明这个函数
的存在,等于预设这个题干已经成立,他说不行。」【竞赛吧】 「在竞赛考场碰见市一中的陈路周了,他真的好帅,就坐我后面,我们班男生还过去搭讪了,一帮人围着他问题目,他脾气挺好的,因为那道题我们班纠结很久了,来一个问一个,他讲了三遍,最后直接跟一个男生加了微信,拉了个群,就把解法发在群里了。我们班好几个女生都悄悄混进群里了,不过都不敢私加他,他好像很少加别学校的女生,不过我们还是聊了两句,他眼神真的好干净,看谁都正儿八经的,没有多余的打量。我们问他市一中的竞赛班是不是学微积分了,他笑笑说没有,蒋老师不建议他们这么卷。」【附中吧】 底下楼盖了百来层:「哈哈,路草是看女生在不好意思说吧。蒋老师的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老蒋说的是,我不建议你们高中就壮阳。我们当时那个竞赛班都是男生,老蒋说话很直接的。」 「路草这分寸感真是无人能敌。」有人回复。 …… 然而,紧跟着,徐栀就刷到一条词条,陈路周说谷妍胸大,其实挺震撼的,但说到底,陈路周分寸感再好,也是男生,怎么可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可他对自己总是发乎情止于礼,冷冷淡淡的。 所以她总是想在身体上去占领他。 徐栀换了条毛巾在擦,擦完最后站在厕所的镜子前把头发包起来,想了想冠冕堂皇地说:“是出于对您这具年轻充满活力的身躯的尊敬。” “……” 陈路周靠在厕所门框上无所事事地看她,也挺礼貌淡淡回了句:“谢您。” “您不解释下?”徐栀回头看他,京腔上瘾了,但此情此景听着莫名阴阳怪气。 陈路周笑了下,腔调倒是跟她一致,“解释什么,您不是不吃醋吗?” 徐栀不置一词,自顾自整理脑袋上毛巾,包好。 陈路周走过去,在她旁边的洗手池靠着,低头笑着看她,还是解释了一句,“我高中三年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什么看流星啊,省下早餐钱带人去溜冰这种事我也没干过,要不是朱仰起跟她一个班,我指不定听见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谁,你说我说没说过她胸大?“ 洋腔怪调。 徐栀瞥他一眼,说:“你还记得咱俩 陈路周为他好兄弟争了一口气,要笑不笑地接了句:“我怎么觉得朱仰起比江余帅啊?” “是吗?你确定你对朱仰起没有滤镜?” 他笑了下,人靠着,手又去掐她两颊,干净温热的手掌罩着她半张脸,居然拿上乔了,“算了,之前没确定关系,我也不想跟你扯了,但现在确定关系了,如果他还来找你,你怎么做?” 徐栀想了想说,“我男朋友是国家一级醋精,不好哄 陈路周松了手,勉强哼了声,“有这觉悟就行。” “……” “嗯,对你们江部长也这个标准。”醋精出去之前天理昭昭地补了句。 …… 屋内仍旧没有开灯,黯沉沉的,就亮着床头一盏晕黄色的阅读灯,堪堪照着刚才被他们折腾得凌乱不堪的床头,床头柜上还散落着几片刚刚没用完的东西。 徐栀头发也没吹干,就跟出去,陈路周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嘴里还哼着歌。 是那首小雨天气,转头见她跟出来,就没哼了,这会儿真确定关系了,被搅了一晚上七上八下的那颗心,突然落了地,反倒有点不太适应,也可能是刚做完,在某些事情落定之后,体内那股浪潮余韵突然涌出来,陈路周都没太看她,侧着脸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也不哼歌了,似乎就不想让她看出自己被哄好了。 窗帘敞了一条细细缝,窗户没关,有风一阵阵涌进来,隐隐还能听见楼下有人在ktv唱歌,间或调不成调如泣如诉着,间或鬼哭狼嚎地叫人心惊肉跳。两人彼此在空气中偶尔对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别开,仿佛 “那个,你舒服吗?”徐栀突然问。 陈路周身上还是那件黑色卫衣,嵌着边儿的运动裤,两腿敞着,靠在沙发上,一只胳膊还挂在沙发背上,然后慢慢从窗外收回视线,才知道她在问什么,咳了声,“还行。”一边故作姿态地去开灯,一边又礼尚往来地回了句,“你呢?” 徐栀说,“不是这个意思,”她有些犹豫,但还想决定把真相告诉他,指了指一旁的垃圾桶说:“有个事儿忘了告诉你,我刚刚仔细研究了一下,男朋友,我发现你套好像戴反了……” 陈路周看她头发还湿着,刚准备站起来去帮她拿吹风机,听见这话,手还摁在电灯的开关上,突然一愣,顺着她的话锋,下意识看了眼垃圾桶——空荡荡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就躺着一个
用过的,确实是反着卷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