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悦舔了舔嘴唇,这一刻,仿佛这厕所中的恶臭也被他自然地忽略了,他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说道:“你能做些什么,让我重新有权势呢,而我又能给你什么回报?”
陶渊明微微一笑:“刚才说了这么多,我想起码我们在一个问题上有了共识,那就是这个天下,应该仍然是世家,士人的天下,而不是随便什么粗鲁的武夫,种地的农民,就能跟我们平起平坐。这种权力的传承,知识的垄断,是我们士族的立身之本,也是我们可以统治和管理世间百姓的法理性所在,刘裕想要让普通的百姓来取代我们,是注定不可能成功的,现在他第一次的人人平等的尝试失败了,也意识到了靠着军汉们管理基层是靠不住的,因为他们没有化。”
“所以现在他用了第二招,在齐鲁之地又要搞什么吏士学校,蓝翔吏校之类的东西,就跟以前他在京口搞的那个他什么京八兄弟子弟痒序是一样的,就是要给这些下层人,不识字的粗汉子弟们上课,教他们识断字,以后用他们取代我们的子弟和管事们,来治理基层。”
庾悦咬了咬牙:“我听说过这个,哼,我们世家高门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成的,本来我和谢混,郗僧施他们都说好了,只等我这回立功凯旋之后,我们几个世家子弟就联名弹劾此事,象上次取销掉京口子弟庠序一样,把这个什么蓝翔吏校给取消掉,就算是青州的那些豪强地主们,也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陶渊明点了点头:“是的,只要世家和士族团结一心,这个什么蓝翔吏校,刘裕就是办不起来的,不过,现在庾公你是先要确保自己的权势和官位才行,你这个样子回到建康,别说取缔这个吏校了,恐怕连你自己家的庄园都保不住了啊。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接,您不爱听的话请别怪罪我。”
庾悦叹了口气:“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也不用考虑我的面子,事实如此,就算隐瞒又有何用,我的军队给刘道规夺了,甚至能离开荆州都要靠王镇之帮忙,现在能有什么办法,让我重新组成一支军队,在后面追击妖贼的战斗中,立下功劳呢?除了这个办法,我恐怕没有掌权的可能了吧。”
陶渊明点了点头:“正是,上次你的失误就在于与将士们的沟通不够,脱离了这些军士,而自己过的日子比起他们太好了,所以在军中会离心离德,不然的话,如果你的将士们坚决地拥护你,就算朱超石带着刘道规的命令而来,也不可能就这样夺了你的军,反而是他的这些部下会给你的将士们俘虏缴械。”
庾悦咬了咬牙:“是的,我这些天也一直在反思此事,虽然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实在是可恶,但我自己也确实有不少做得不好的地方,离他们太远了,以前谢万在军中也是这样脱离军士,歧视将士,最后差点给部下所杀,若不是谢安求情,他早就死于非命了,我这回看起来还比他幸运点,起码这些部下,如庾乐生他们,没要我的命。”
“所以,以后我要吸取教训,如果我再能有一支军队,我一定跟他们同吃同住,在一个锅里吃饭,不就是苦个打仗的几个月么,我出来打仗,忍受这种在外漂泊的痛苦,蚊虫蛇蚁的折磨,甚至把命都要赌上,与这些相比,吃几顿粗茶淡饭,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些军士们能吃到这种小米馍馍,已经很满足了,我跟着他们一起吃,说不定还能了解这些军心士气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好了,庾公,你养尊处优了几十年,到现在要你这样吃苦受罪,太难为了你了点,再说,并不是说非要跟军士们同吃同住,一个锅里吃饭,他们才尊敬你,维护你啊。就象你说的谢安和谢万,谢安也不是跟士兵们吃一样的东西,但他能亲近军人,成天跟他们聊天,话家长,听他们的想法,这就足够得到军士们的拥戴了。而且,军士们成天要说老家的事,说耕作之事,说以后娶妻生子,分到田地这些事,恐怕庾公很难跟他们聊下去吧。”
庾悦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摇头道:“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可怎么办,我要是跟他们聊天都聊不到一起,还如何结交军心呢?”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所以庾公你上次的失误,不在于你没跟将士们同甘共苦,而在于你用来管理将士们的那些个左右之人,没一个称职的,除了白是在你左右,负责你的安保之外,其他的几十个家将护卫,在将士们面前全是狐假虎威,随意地支使和打骂将士,克扣他们的军粮,甚至故意地戏弄他们,所以,这些护卫,在你最后离开军队时,都给当场打死了好几个,若不是平时积怨太深,安能如此呢?”
庾悦喃喃道:“可是他们在我面前很恭顺啊,说话都是低眉顺眼的,而且,平时里我有时候去视察巡营时,他们带的将士们列队操练也是有模有样的,怎么平时会做这样的事呢?”
陶渊明叹了口气:“因为这些人的练兵,阅兵全是事先知道你要来,所以故意做给你看的,你一走,他们就对将士们没了好脸色,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们曾经给将士们许了不少虚假的承诺,比如说在你巡视时表现好,就给他们加餐发好装备之类,但你走了后,他们就克扣这些粮饷军械。”
“如此两次三次之后,你部下的军心就彻底地失去了,如果不是因为当时深入敌后,要抱团求活,只怕在朱超石来之前,你这支部队,就会哗变了。你的这些护卫家将,平时在你庾家里就是这样欺上凌下,在你面前惟惟诺诺,对于地位低于他们的人则是重拳出击,只不过你从来不知道这些事罢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