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乐安回来以后,沈思澜又回到这个黑漆漆的家里,他没有开灯,摸黑走到客厅的沙发,打开了沙发旁昏暗的台灯。
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拿出这房间里的安眠药,合着酒一起吞下。
他感觉身心俱疲但是意识清明,他盖上今天下午女孩为他盖过的毛毯,闭着眼在沙发上辗转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
六年级那年,林砚父母离异,因为母亲去了美国,一开始林砚还跟着父亲生活。
那一天,林砚回到家,很难得的一次,父母都在家,母亲郑重地盯着林砚:“砚,爸爸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家里死寂的沉默让林砚觉得好像房间里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揪着自己的心脏,他觉得心脏紧得发慌,好像有什么厄运要降临到他的头上。
林恒还是沉默,没有说话,手伸进包里,在掏着什么,他走出客厅,在阳台上,掏出一包烟:“啪,啪,啪……”打火机好像是快没有油了一样,他打了好几次才打。
望着阳台上升腾而起的烟圈,母亲的嘴一张一合地,像是在对12岁的他宣布一个世界末日的来临:“爸爸,妈妈决定还是分开。以后,你跟着爸爸,妈妈要出国完成学业追求自己的梦想。等我回来看你,你是大孩子了,以后……”
爸妈是要离婚吗?他心里想,沈亚男后续的话,林砚一句也听不真,包从肩上掉落,但是林砚的心脏还被揪着撕扯,他觉得生疼,疼到他像是石化一样站在原地,直到母亲走过来拥抱的他的时候他才看到茶几上的两个红本上赫然触目的三个字才明白:“他们,原来是在事后通知他啊。”
夺眶的热泪打湿了沈亚男的肩膀,他只觉得灼烧地生疼,眼睛疼,心……也好疼好疼,很快,他就连这个肩膀也要失去了。
从小,林砚就觉得父亲林恒在所有外人的印象里都是一个老实本分教育人的人民教师。
他关心学生,为贫困的学生支付学费生活费,为成绩差的学生无常补课。他是一个正值的好人,但是唯独亏欠家人。
父亲年近30才结婚,在那个年代,算是非常晚结婚的了。
林砚的母亲沈亚男家里重男轻女,19岁考上大学的沈亚男被阻止上大学,而当时高考落榜两次的舅舅却被家里供读大专,后来又创业花光外公家里所有的积蓄,不到20岁的沈亚男被熟人介绍给了当时二十八九岁还没有成婚的林恒。
林恒做为一个教育人的人民教师,可谓是兢兢业业,烧自己,照亮他人。但是他不懂浪漫且总是以对待自己的严苛标准去要求家人。
沈亚男20岁年纪轻轻就生下了林砚。在林砚的印象中,他小的时候父亲就带高中班,当班主任,他对他学生们的关心远胜于自己这个亲儿子。
母亲倒是对自己要求严苛,但是只管严格,没有多少传统印象中母亲的慈爱。
沈亚男小小年纪就结婚生子,这两样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她自己真正想要的。
所以她在和林恒十几年的婚姻生活中也异常痛苦。
她对林砚,更多的是一种为人母的责任,但是林砚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生下来的小孩,总说母亲的天性就是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年轻的沈亚男被家里逼着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随即又怀孕生子,她始终很难对林砚提起那种发自心底的母爱。
她是个不服输的女人,早年间进了一家国企当会计,后来又自考本科,自学英语,跳槽去了一家外企。
林砚印象中,好像自己一年年长大,母亲的事业就一年比一年更忙。
父亲也放弃规劝自己妻子成为一个贤妻良母,因为后来母亲挣得比父亲多了很多倍,父亲微薄薪资更多的用来资助他自己班上一些贫困的学生。
林恒离婚的时候,正是带宋乐安他们这个高三毕业班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空去收拾自己的感情,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林砚。
那一年,也是林砚六年级,正面临小升初的一年,后面故意选择了一所离家远的的初中选择住校。
林恒因为刚中年离异,整个人消瘦憔悴了很多,一副郁郁寡欢的摸样。林砚和他一起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像是室友没有分别。哪里还像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
以往母亲虽然经常开会出差加班,但是至少还是会回到这个家,沈亚男走的时候,就提了一个行李箱就走了。
跟以往每次出差再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林砚知道,她再也不会回到这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了。
沈亚男清空了自己多余不能带走的物品,这个家看起来像是空荡冷清的黑洞,吞噬着他。
自从父母离婚后,林恒独自颓废,林砚也放弃了学习,他不惹事生非,只是格外沉默,也不再认真上课,不完成作业。那一年他才12岁,但是他觉得他的世界已经完了。
等到林砚上了初中,宋乐安也刚上大一。
宋乐安是和高丛他们一起在大一第一个寒假回来拜访林老师的时候,得知林砚父母离异,林恒的状态也不太好,宋乐安向林老师自告奋勇,寒假继续给林砚辅导功课。
其实是借着说给他辅导功课也开导开导这小孩儿,父母离异,父亲状态也不好,想着别让父母离异给这小孩儿带来太大的阴霾。
记得那会儿大学放假的时候,林砚还没有放假,有天补习物理课的时候,林砚突然小声地:“乐安姐,你……可不可以来给我开家长会。”
“我?!”宋乐安瞪大了双眼,虽然她已经是大学生了,可是她其实也才十六岁,看起来肯定不会像家长呀。不过她想到林老师最近颓废的状态,和阴郁了很多的小砚,一咬牙:“也不是不可以,那我就说我是你亲姐?”
“反正我初中老师和同学也没有人知道我真实的家庭成员。”林砚说完这句,沉默着低下了头。
“你最好的朋友们也不知道吗?”宋乐安忍不住追问。
“知道我父母离异,至于我有没有亲姐一事,无人知道。平时也不怎么跟他们说话。”
宋乐安听了林砚逐渐小到像蚊子一样的声音,忍不住又开始同情怜悯起来这个小孩。
她拍拍胸脯:“放心吧,明天肯定准时到你的学校参加你的家长会,保准惊艳全场。”
此时的林砚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看着宋乐安的热情,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丝漂浮的孤舟突然找到一个靠岸的锚点,他想:他或许可以休息一下,从父母不堪的婚姻,从这个破败的家。抽出那么一点空隙,去和乐安一起,让自己的心不那么疼。
第二天,宋乐安走出浴室,桌上一家三口都惊呆了,妈妈田莉差点喷饭。
“妈妈,我借用了一下你放浴室的唇膏,最红那支。”宋乐安心虚。
田莉以为女儿谈恋爱了:“安安,咱们小姑娘不能画这么老气横秋的妆容……”
“真的吗?妈妈,这个妆比较老气对不对,我不太熟,第一次化妆,我学着你平时那样化的。”
田莉被宋乐安的话噎住:“啊……我?我平时这样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