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以为十里迎宾、百人笙歌、七茶结盟是跌面子的事情吗?”大苗王望着三个儿子,“你们大错特错!想西梁王以中原之主身份前来,已经给你们很足的面子,若是不知道珍惜,只能自取其辱。无论西梁王是我们的朋友也好,敌人也罢,给对手足够的尊重,是你们永远需要做到的事情。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你们以为珠宝是对你们的尊敬吗?你们又错了,若是奉上珠宝,那其实是对你们最大的侮辱,因为在他们心目中,你不过是个用钱都能驱使地人。情义永在心中,珠宝有如粪土……”
萧布衣露出微笑,阿锈一旁听到,却是暗道,如真的如此,那我真的希望有人能好好地侮辱我一下。可无论如何,事态总是向着好方向展,这个大苗王,并不简单。斜睨了云水一眼,见到她笑盈盈的浑然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阿锈只能心中叹息,恨不得中七情蛊的是自己,或许只有那样,才能让她看自己一眼。
“家和人一样,国和家一样,必自毁自伐才得让人毁之伐之,大隋自伐,前车之鉴,你们为何从不警醒?老大,我让你照顾族人安全,老二,我让你保证苗人的丰衣足食,可老大你却花钱收买外人,和老二捣鬼,老二却要雇人去给云水捣乱。栽赃嫁祸到西梁王的身上,这难道是守家的道理?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现在你们几兄弟就在自毁这个家,用不了多久,就有人帮你们毁了。你们这样守家,我怎能放心?”
他此言一出,骨力耶、丹巴九均是面红耳赤,他们从未想到过。他们地明争暗斗早被父亲看在眼中。
“爹,我没有找人给云水捣乱。”丹巴九终于反驳道,可听起来却是异常的乏力。
“你若是真的问心无愧,”大苗王笑笑,“这是良心蛊,喝下去。我就信你!”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不动声色。丹巴九霍然变色,吃吃道:“爹,你不信我?”
众人见到大苗王随手端起一杯茶来,就已经下了蛊毒,都是微微变了脸色。由始至终,这个大苗王看起来都是风烛残年,可谁又知道,他的一生,有多少可歌可泣、可悲可怖的故事?
“我信你。所以才会下了良心蛊证明给别人看。”大苗王轻声道:“你若信我,为何不喝下去?”
丹巴九望着那杯茶,脸上露出可怖之极的表情。萧布衣等人听了。却也是又惊又佩,他们不知道大苗王早已开始插手这件事情,抑或是短短的三天内查明的一切,但是这老者,无疑是个少见地智者。
“我明白了。”大苗王一直望着儿子地脸色,摇摇头。“你喝不喝我都明白了。”他将手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微笑地望着马周道:“你可以说了。”
马周脸上露出钦佩的表情,深施一礼道:“苗王处事公正严明,在下钦佩万分。”
他本来想替萧布衣申冤,替萧申辩,可见到大苗王轻描淡写的揭出内部地矛盾,并不遮掩,知道一切都不用说。
大苗王微笑道:“你很懂规矩,很好。”
马周有些脸红。他本狂傲。可到了这里,实在事事小心。“西梁王说能保巴蜀数十年安宁绝非虚言,想西梁王白手起家,从一布衣到了今日的高位,比谁都要清楚百姓的疾苦。”
云水白了他一眼,“我一直都是郡主,可却不懂那些高高在上的心理。”
马周微愕,大苗王却是笑道:“说下去吧。”他显然对云水很是纵容,无论她说什么。马周轻咳一声,不理云水,“在下亦是一介寒生,得西梁王提拔,才至今日之位,对西梁王礼贤下士、爱民如子深有感触。在下亦是从寒生到如今之位,今日所言,均是自肺腑,苗王、云水郡主,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再下个良心蛊给我喝,在下说的有半句违心之言,不得好死!”
他话音落地,众人无不动容,暗想丹巴九是苗人,对良心蛊都是如此畏惧,马周竟然主动要求喝蛊毒,那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
云水撇撇嘴,终于不再说什么,她也实在无话可说。
大苗王眯缝着眼睛看着马周,淡然道:“这可是你主动要求,怪不得别人。”
马周点头,“在下绝无怨言。”他一介生,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可屹立在大苗王之前,竟然无半分惧意。
大苗王伸手一招,有苗女倒了杯新茶,大苗王伸手推过去,微笑道:“喝了吧。”
马周并不犹豫,双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倒退几步道:“现在在下所说的话,郡主可以信了吧?”
云水扁扁嘴,“我可告诉你,你要是真的说谎的话,马上就会心口如裂,七窍流血而死。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不知道西梁王有没有告诉你七情蛊的害处。喏……你看,那就是个例子。”她伸手一指秦叔宝,众人扭头望过去,见到秦叔宝淡然而笑,云水有些皱眉。她方才明明看到秦叔宝脸露痛苦,哪里想到转瞬的功夫,又和没事人一样。心中暗道,这个西梁王也不见得如何了得,怎么手下带着都是死士,那两个武夫也就算了,可马周怎么看起来都是个弱生,百无一用,但是慷慨侠烈之气,真是少有人及!
马周沉声道:“在下信苗王地神技,亦是相信,心中无愧。何惧蛊毒?”
他声音朗朗,掷地有声,众人均是露出钦佩之意,只有三司还是幽灵般的站在那里,一言不。萧布衣斜睨过去,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古怪地感觉。
大苗王望着萧布衣道:“西梁王,我很羡慕你。最少你有这样地手下,我却没有。”
他身边的三个儿子面红耳赤。郎都察杀迈步上前上前道:“爹,孩儿愿喝良心蛊。”
“痴儿,你何必喝它?”大苗王笑望马周道:“现在你喝了良心蛊,可以说了。”
见到马周喝了第三碗茶,丹巴九终于有了不安,悄悄退后几步。找了个手下吩咐几句,手下匆忙离去,萧布衣看在眼中,暗自皱眉,不知道这人又要使什么坏心思。
马周喝下蛊毒,感觉身体没什么不适,心道自己说的是实话,就不用怕,继续道:“如今隋朝大乱,天下数分。以西梁王势力最大!勿用讳言,巴蜀眼下虽是安定如初,可地势扼要。被战火波及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西梁王先取荆襄之地,后入中原东都,安荆襄四方百姓,抗瓦岗百万雄兵。到如今,荆襄已成巴蜀外,第二极少受战火波及之地。东都自从西梁王入主后,百业振兴。荆襄如今丰衣足食,百姓安乐,瓦岗百万群盗,强盛一时,在西梁王手下,却是灰飞烟灭,这些均是有目共睹,绝无虚言。但是勿用讳言。天下终须一统。一山容不得二虎,西梁王以仁安天下。用虎将平反叛,有无数能臣辅佐治理天下,坐拥荆襄、虎踞东都,剑指四夷八方,平定天下指日可待,关中纳入西梁王大业版图之中,亦不过是早晚之时。”
众苗人听马周侃侃而谈,脸上变色,就算云水听了,都是忍不住再望萧布衣一眼。在她眼中,只觉得萧布衣平平常常,不过是手下有几个死士,这个西梁王,似乎有些言过其实,怎么会让中原豪杰低。可她哪里想到过,此人威震中原,号令天下,竟至如斯。若此人真的威风如此,爷爷以礼相待倒是一点不错。大苗王只是淡然道:“那又如何?”
马周沉声道:“西梁王悲天悯人,知道巴蜀安定数十载,却也不忍将战火引入巴蜀。这才亲自前来,说送份大礼并不为过。想李唐野心勃勃,想借巴蜀出兵,我等怎能坐以待毙?虽眼下我等只有巴东一地,但想当初,西梁王凭借东都一城可抗瓦岗百万雄兵,借巴东之地和李唐抗衡有何不可?可若是真的交战,巴地只怕数年内民不聊生,死伤日多,却绝非西梁王所想见到。”
“那你们又想如何?”大苗王轻声道。
“西梁王不敢让苗王归附,只请苗王两不相助,若李唐不借路巴蜀攻打荆襄之地,西梁王有生之年亦不会在巴蜀用兵!”马周沉声道。
秦叔宝等人一愣,没想到马周竟然会说出如此地条件,可见到萧布衣还是若无其事,不便多言。
大苗王沉吟良久才道:“西梁王,不知此人所言可否是你心中所想?”
萧布衣座位上拱手道:“马周所言,的确是我地肺腑之言。”
众苗人耸然动容,不得不重新考虑萧布衣的条件。伊始萧布衣派人来劝苗人归附,大苗王的三个儿子都是听也不听就赶了出去,在他们看来,如今一定要到选择的时候了。但选择西梁王还是唐王,这是个难题。
因为这次选择若是错了,很可能意味着以后隐患无穷。可他们却没有想到过,西梁王只是让他们两不相帮。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大可以一直等,等到天下安定的时候径直归附即可。“你以为你不用兵,唐王就不会用兵吗?”骨力耶冷笑道。
萧布衣微笑道:“想本王已握荆襄之地,坐镇东都,河北收复在即。唐王若是真地敢对巴蜀动兵,只要苗王吩咐,我当可出兵助之。本王不走散关,可潼关、武关、井陉关均在本王攻打之中,再加上关中唐王西有薛举数十万大军,北有梁师都、刘武周虎视眈眈,唐王数处为敌,岌岌可危,怎么有胆子和本王公然对抗?”
他语气中自信踌躇,由不得别人不信,众苗人目光落在萧布衣身上,才现此人果有过人之处。
郎都察杀本来一直瞧不起西梁王,可听他分析形势后,这才暗自心惊,搞不懂李孝恭萧布衣哪个说地才是正确。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巴蜀,对天下大势不算了然,更是从不关心怎么争天下,听到隋帝已死地消息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投奔哪个保苗人的安宁,当初只听到李孝恭说什么,蜀水通于荆襄之地,有巴地劲卒,建大船而下,荆楚可得。得巴蜀则荆襄在手,得荆襄则天下定。他听李孝恭说地踌躇满志,又见李孝恭的谦恭,倒有几分信服。可毕竟如此那般,巴蜀肯定要出征作战,但是西梁王却更是宽容,刚才又听马周一番言论,说什么百万大军都被西梁王打的如飞灰般,马周喝了良心蛊,居然没有作,这说明他说的是实话。可若萧布衣真的干掉了百万大军,唐王虽是坐镇关中,举关中之人有无百万也是未知之数,又如何能和萧布衣抗衡?
他是如此想法,众苗人亦是如此的想法,丹巴九听萧布衣、马周侃侃而谈,淡然自若,也是惊疑不定,这才懂得为何他抓了萧,父亲却早早地派人让他勿要为难萧,原来萧背后的西梁王竟然有如此的来头。
大苗王却还是平平淡淡,又是举起茶杯道:“请茶!”
众苗人又是变了脸色,云水淡淡道:“这么快就到第四杯了?”
萧布衣陡然心中一动,已经想到李靖说过地一件事。原来苗人十里迎宾、百人笙歌都是迎宾谈判的前奏,而七茶结盟才是苗人的重头戏。若有苗王敬你七杯茶,那就代表大苗王已与你对当日所言结下盟誓,再无违背。他方才喝茶只以为客套,哪里想到大苗王动作如此之快,已经一步步的敲定下来。
他和马周晓之以理,说服大苗王,如今已经喝到第四杯茶,这说明大苗王有意和他们结盟,可还剩三杯没有喝,这剩下的三杯茶,不知又会有什么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