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守川出了门,伯娘从灶房抹着眼泪出来,对陈竹诉着委屈,“我嫁给你爹后,每天给他做饭洗衣,一钱多的都没有给过我,还怕我买菜算计他的钱。我当初不嫁人,出去做老妈子伺候人,一个月也能赚得百八十的。”
陈竹看着伯娘,自己实在是无能为力。父亲蛮横了一辈子,何时听过别人一句劝,母亲养活着他照样受尽委屈,何况伯娘还需要依附着父亲生活。
回到屋里,高子青劝她:“他是你爹,说重了不合适,说轻了他又不会听。管不了就别管了吧,何苦自己找委屈来受。”
“我也是为了他好。”
“他不领情你也没办法,咱们尽到子女的心就行了,他的生活还是他自己过。”
“过两天咱们走吧,娘不在了,家早就不像个家了。”
“走还是留都随你,别委屈了。你还有我,咱们俩的日子好好过就行。”
次日陈竹说不能在家多留,需要回成都。陈守川想了想说:“再等两天吧,我把手上的活交一下,咱们一起去泸州,顺便到你二哥家坐坐,你回来还没去过他家。你舅舅家就不用去了,如今他家正闹腾着,你去了也没心招待你。”
“咦,他家闹腾什么?”陈竹奇怪道。上一次自己是独自回来,就没有专程到舅舅家拜访。
陈守川想起丁三郎家的情景也不禁摇头。
前些年丁三郎混得是风生水起,他接管家中瓷器铺后便不断扩张,将相邻的铺子陆续买下,隐隐已成泸州首富,一条五百米的来盛街,半边全是他的产业。
五年前陈竹回来时,丁三郎已经歇了瓷器买卖,只将铺子租给别人经营。他自己与人合伙拿钱打通关节,取得了叉路口煤矿开采权。
去年,丁三郎将合伙人家中年仅十五岁的女儿肚子搞大了,按说给点钱抬进门就是,合伙人却拿出婚说女儿已经成亲。只因家中妻子病弱,怕守孝耽误女儿,又不舍得早早别离。女儿夫家离得甚远,两家商定下两全之计:先领了婚并在男方办过酒席,只待年龄大些送到夫家即成。
女子夫家知道此事后定要报官,宋朝律法“奸从夫捕”,即:妻子与人通奸,是否告官以丈夫的意见为准。立法规定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二年。像丁三郎这样的,折杖后的刑罚是脊杖十五。
在脊背打十五板子,极易将人打残,丁三郎如何受得住?遂找人周旋,将叉路口煤矿的股份全部转给了女子夫家,方才平息此事。
陈竹摇头,“舅舅这是中了别人的局啊。”
“谁说不是呢,当初你舅舅成亲时许诺有子决不纳妾。这些年他在外风流,都是用钱了事,你舅娘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了。如今这事,泸州人尽皆知,你舅娘一家闹着定要你舅舅将家产分到你两个表弟名下。”
“现在登门确实不合适。”陈竹说道。
陈竹、高子青在家和伯娘闲聊问起自己小时候在陈家村的玩伴,上次自己一个人回来时,大家还在大哥家一起玩牌,“吴菊和白晓芳如今怎么样了?”
伯娘说:“陈家村太穷,现在年轻有点能耐的都走了,家里有女儿的也都是远远嫁出。吴菊夫家在江安,白晓芳长得漂亮,听说嫁到汴京去了。”
“大家只怕是再难见面了。”
“这女子就像没有根的浮萍,夫家在哪里就飘到那里。三郎,咱们晚上熬点粥喝行不?”
“可以啊,我们在家也常喝粥。”高子青说。
“我用火米来做,这米蒸饭不好吃,用来做粥还可以。”伯娘说。
“什么是火米?”高子青奇怪地问,陈竹也不知道。
“这还是你二嫂在泸州给我们买的,叫它火米。这米存放时间长不会坏,熬粥吃顶饿。其它大米要四十五一斗,火米才四十。”伯娘解释说。
陈竹跟着起身去灶房抓起一把火米仔仔细细地看。比普通的大米颗粒要大,颜色更白。
晚间回到房中,陈竹对高子青说:“我看火米的米粒大,出米的话应该比普通的稻谷要多,咱们到泸州后问问看。”
“行,买得多应该还能便宜。”
第三日,陈守川带上众人,喊上三叔一起坐车到泸州。下了马车,拐了两三个巷子进了二哥家。二哥的房子是独门小院,比陈竹在成都的房子要大。
二哥与二嫂正好在家,见亲戚前来热情招呼众人。陈竹想着当初陈兰对自己说,二哥月钱只有七八百,也就没有去买礼物,找了个机会单独给二哥一贯钱,陈松接过钱笑了笑说:“你回来一趟太客气啦。”自己多的也没有,尽心就好了。
吃饭时,三叔说:“现在咱们乡下有点钱的人家都在修墓。你们都长大成家了,就没人想着给你们母亲的坟买点砖修葺一下?”
陈守川端着杯子喝酒,二哥和二嫂坐着不语。陈竹暗怪自己没有想到,肯定地说:“当然要修,就是不知道需要多少钱?”
三叔说:“咱们也不是有钱人,和别人家差不多就行。最多花个七八百,你们兄妹四个,一人出点也不多。”
二哥消沉地说:“我一个月才得几个钱,恐怕拿不出来。”
陈竹一听,钱也不算多。大姐大哥都不在跟前,就为了一两百找他们带钱回来白耽误时间,开口说道:“这钱我来出吧,只是我过两日就要走,具体如何修缮就只能交给二哥了。”说完当场让高子青拿出一贯钱交给二哥。
次日二哥去商税务应卯,二嫂挽留陈竹说:“反正你们也要从泸州走,不如就在家中多住几日吧。”
“二嫂不必客气,我东西都放在父亲家里,走时跟着车也就不过来了。”
陈竹对于住在哥哥姐姐家,说起来就有阴影,会不由自主地要去观察他们的眼色,生怕自己的行为会惹他们厌烦。虽然是如今父亲家也算不得是自己的家了,但是相对来说还是自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