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整整齐齐的人顿时轰然散开,井然有序地组成一个个小圈子,开始日常操练。宋轶铁青着一张娃娃脸,摸了摸我上下两条腿,双手猛一用力给我正了骨。
我没忍住呼痛一声,他斜看了我一眼,“现下知道痛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向他道歉,“对不起师兄……给你添麻烦——”
“师父若是知道你来的第一天就……唉,不知道还要怎么责怪我。”他脸上有些无奈,却并没有恼我的样子,“你还是别和昭哥计较——”
“不和我计较什么?”昭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俩身后。
宋轶站起身,脸色也很不好看,“我让她别和你计较你这火爆脾气。她一个新入门生,懂什么?一日日的这么暴躁,还教训别人修心修气,你自己先管好自己的脾气吧!”
昭哥直接气笑了,“宋轶,就你这么成天惯着他们,能成什么大气候?我们外宗子弟无一不是靠自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出来的,纵不着娇气的脾性!师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徒弟!”
宋轶气的脸煞白,“好好好,是我惯着他们——是我让你和师父失望了!”说罢拂袖而去。
周围的人都在偷偷打量他们的大师兄大师姐,然而被昭哥眼神一扫又连忙缩了回去,待她的眼光回到我身上,我才暗叫不好。
“唐氏弟子开始要先学六式拳法,只是你这腿——”她颇为讥诮地看了我一眼,“今日我便教你气阖之法。”
我满心不信她会认真教我,但她面色却严肃了起来,伏手对我道:“气乃是唐门气法的关要。人之精力为气,气走六脉,用得对了便能克敌,用差了便会伤己。我唐门无什花哨招式,唯有一心一意修气,可唐门历史上确有很多子弟因用气修气不当,而走火入魔自觉而亡。
“用气的第一步便是找气眼。每人的气眼不同,位置也不同。这个地方,将是气所源源不断产生的地方,却也是你最大的弱点,所以一定要藏好。你作为一个入门弟子,首要任务便是感受气在体内的流动,找到你的气眼。”
她顿了顿,忽然抽出腰间佩剑向上一抛。我一惊,却见那剑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直直向站在原地的昭哥刺去!而就在那一刹那,忽然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蓦地打开了,我手臂上的汗毛瞬间根根倒立。这种感觉我也曾经历过,在我和唐胖子的婚礼上……
这是唐门子弟的“睁眼”。
而那佩剑将将落到昭哥头顶几寸便仿佛触到了什么墙壁般被弹了出去,“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昭哥拾起剑,扭头对略带惊异的我道:“以气眼为支撑,运气外推,将气推离你的身体,就能在你的周身形成气阖。气阖之内,无人能伤你。”
“现在你便好好呆在这里,感受周身气流涌动,感受气脉交汇之处,找到你的‘眼’。”
我见识过公子酉和她的气眼,自知今天昭哥教我的这一番定然无误。可我盘腿屏息,沉心感受体内气脉之时却只觉得无数道热流冲突涌动,毫无章法,不消片刻便觉得那灼热之感聚做一股股炙人之感攻击我的心脉,让我躁动不已。偏偏昭哥还在我旁边,不时冷嘲热讽一句,我虽然打算闭目不听,但那声音简直让人心浮气躁。
她这副看不起人的样子简直让人上火,我不仅暗暗着急,催动体内热流想让他们加速运转以便感受气脉交汇之处。可谁知不消片刻我便觉得仿佛整个人置身于岩浆中心,热的浑身都不禁颤抖起来……
忽然劲风来袭,我脸上猛的挨了清脆的一巴掌!我蓦地睁开眼,大怒,“你干什么!”
昭哥站在我面前,也是惊疑不定,“我还想问你呢!你在干什么!”
“照你说的,找气脉聚集之处!”我怒极,“你——”我忽然一个激灵,顿时感觉一阵冷意。不知何时我浑身上下都已泛红,像个煮熟的虾米,脸更是仿佛挨着火炭烤过一般,烫得惊人。
昭哥盯着我,表情也不知是怒极还是防备,“你知不知你这样下去,下一步就是走火入魔?!我让你感受气脉交汇,你运功干什么?还没学会走边想跑,你的上进心可用错了地方!”
她越说越气,恰好此时远处传来了悠远的八声钟响,她才悻悻然住了嘴,瞪了我一眼后冲身后弟子厉声道:“午休!”
习武场上的弟子们顿时散开。树荫下已摆起长条桌,并摆了一桶桶饭菜,弟子们都挨个过去打饭。我也怏怏过去排在队伍里,虽无人与我说话,但感觉每人的眼神都跟钩子似得挖在我背上。盛了饭后,我站在原地左右看看,那些相熟的男女弟子们多聚在一起小声说笑用餐,自然无人理我。叹了口气,我随便找了个阴凉处坐下,开始扒饭。
我吃了两口,被辣的不行,看着碗里红艳艳的一堆,心头那团热火更往上窜了窜。
正想弃了筷子,忽得头上被一物砸了一下。我低声痛呼,一转头却见一个黑皮肤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看着我。
“你怎么不接呀。”他一笑一口白牙,走路一蹦一跳的过来,“我可不是故意砸你的。”
我一低头,却见他丢给我的是一个手掌大小的荷叶包,热气腾腾的,“……这是什么?”
“荷叶糯米团子呀。”他大咧咧得坐下,我自来到唐门后还没见过有人这么散漫随意得落座,“你是南边来的,吃不惯辣吧。你尝尝,是否合胃口?”
我有些疑惑得拆开荷叶,顿时一股清香甘甜扑鼻,软白的糯米间夹了爆甜浆的蜜枣,我没忍住咬了口,顿时口齿生香,回甘四溢。
“好吃……”我没忍住又咬了两口,“谢、谢谢你。”
他笑道:“别谢我,这是浥尘做的。”他回头,冲另一边叫,“喂,谢兄,过来喽。”
我顺他目光过去,却见不远处一位高挑少年转头看了看这边,随即缓步向我们走来。
纵是在这俊俏人物频出的唐门里,他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眉清目朗,五官身形无一不生得端秀规正,如画儿一般的面孔偏偏嘴角有一对小梨涡。
他抿嘴笑时,仿若春卧海棠梦。
“师妹,初次见过。”他含笑向我行礼,端正刻板的唐门礼让他做起来偏带了几丝风流,我也忙还礼。
黑皮肤的少年向我介绍,“这位呢,是谢浥尘,公子酉最小的弟子。”我恍然,他身上有几分熟悉的感觉,竟原来是像公子酉。
“我呢叫潮生,淹山人。”
我一愣,淹山是黔南附近的一个小镇子,那里交通不便、居民几乎世代生活在山脉深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家乡人。
潮生对着我一阵叹息,“唉,我本来是想去长门拜师的,怎知在码头上错了船,一觉醒来竟到了川唐地界。”
只听过千里迢迢拜师的,却从没听说误打误撞跑来的,这少年的运气可真不错。
“既来之则安之,便也只好留在唐门了。其他的也还好,只是这地儿吃的东西太辣人,幸好谢兄家里有会做南方糕点的厨子,不然我只能每日烧肠子了。”
我明白原委,连忙也向谢浥尘道谢,“谢师兄,谢谢你。”
谢浥尘冲我露出个浅浅的笑,扭头问潮生,“我一共也就给你带了一包吃的,你自己可还够?”
潮生满不在乎,“够了,大不了少吃点呗。”
谢浥尘颦眉,“宗会临近,你该用功了,吃不饱东西可不行。我再让家里人给你多做点送来。”
“哎呀别麻烦了,这儿的糯米又不好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次宗会都那样……”
风姿绰约的少年被潮生这一通抢白搞的连连皱眉,连仙气都少了几分。我一边吃着糯米糕,一边看着他俩,不知何时已经笑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