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浥尘担忧地拉住他大哥的袖子,“大哥,你没事吧。”
谢辞暮拍了拍他的手,“无妨,我也习惯了。”他看向我笑了下,“让长姑娘看笑话了。”
我忙说不敢。谢辞暮面色如常得安排众人去饭厅吃饭,非常周到的照顾饭席上的每一个人,问了谢浥尘的功课,还与我和潮生聊起来黔南风情。与谢辞暮聊天十分自在,他只需浅笑注视着别人并微微点头,便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虽然他表面上看没什么异样,但低头喝茶时的神色,却比刚才初见时多了几分倦意。
吃过饭后我们也不便久留,很快就告辞了。谢辞暮一路送我们到大门口,还给谢浥尘带上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谢浥尘连连推脱,“大哥,真的不用,这些城里都有。”
“吃的总没有。你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还是带着。”谢辞暮颔首示意下人们将几个包裹放在了谢谢身上。
谢浥尘有些不好意思,谢过他大哥。谢辞暮借着门口有些昏黄的灯光细细看自家小弟的脸庞,半晌轻叹了口气,抬手帮他正了正衣襟,“家就这么近,别光忙着练武,多回来看看。你不在,我——母亲一人也孤单得紧。”
“我知道……”谢浥尘点点头,又犹豫道,“大哥,娘她并不是有意——”
谢辞暮打断了他,“我知道,不用多说。好了,时候不早,你快些回去吧。”谢浥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点点头,转身来到我们身边。
我们正欲告辞,此时从街边路过几个收工回来的小贩。他们见谢辞暮立在台阶下,连忙都上来行礼恭敬地称“大公子”,有个小贩还送上了一篮粉灵灵的桃子,说是家里刚刚摘下的。谢辞暮客气得谢过他们并让家仆付钱,但那些小贩们坚持不要,退让之下谢辞暮只得收下。
待我们都走出好远了,我再回头看谢辞暮还是站在那盏灯下,遥遥望着我们。我心中一动,不禁感慨,“浥尘,你哥哥对你真是很好。”
谢浥尘抿嘴笑道:“是,我很早就入唐门求学,多亏了大哥在家中支持。从小他就事事迁就我……”他的神情略微一黯,“连进唐门拜师的机会,他都让给了我……自愿留在家中,操持家中大小事务。我当真无以为报。”
潮生啃着刚才小贩们送上的桃子,含含糊糊得插嘴,“你大哥也不像是要让你报答。咱们每次回来,他都不问你武功修为,都只是关心饭有没有吃饱、着凉了没。这要是换了我爹娘——啧,不好好练功就打断了我的腿。”
我不禁想起了自家师兄,也跟着打了个冷颤。
出唐角镇时已经月至中天,我们几人方才吃得很饱现在都懒洋洋的,我骑在谢谢上一晃一晃的差点睡着。耳边是潮生和谢浥尘两人低声的聊天,仿佛在说谢夫人的病。
“四年过去了,谢夫人还是没半点起色。”潮生愁道,“你大哥还在找医生给看病么。”
谢浥尘缓缓点头,“是……只是,失心病本不是能轻易治好的……”他叹了口气,幽幽道,“有时候想想——我更心疼大哥些……不知为何母亲偏偏只是不认他一人。小时候他又离家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又没享受几年家庭之乐……”
我从马背上直起身,“不知大哥有没有找个沙医来看看?”
我说的沙医乃是西域沙门的医生,他们常年往来于关内和关外的神秘西境,听说有些沙门的人已经从密宗神灵那里习得了通天之道,能肉白骨活死人。只不过大多活跃于关内的沙医,都是些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罢了。
谢浥尘缓缓摇头,“大哥最厌沙门的那些门道。我也觉得不无道理,很多沙门之法乃是拆东补西,有时反而更消耗人。”
潮生狠狠咬了口桃子,想说什么却又咽下了。我隐约奇怪为何谢夫人会患上失心病,但又觉得这乃是谢家的一宗秘密,不想追问惹浥尘伤心,也就按下不言。
三人各想各的心事,一时间无人说话,只听谢谢不紧不快的蹄声。我骑在马上视线略高,一抬眼间竟看到不远处的夜色中出现了一架马车,正和我们向相同的方向驶去。
我连忙叫停谢谢,让潮生和谢浥尘看。两人一望之下神色都是有些惊疑不定。
“我们在这路上可从未看到过其他人。”潮生搔搔头,“没事的吧……超过去就好了。”
“可要是唐门内的人呢?咱们犯了宵禁呢啊。”
谢浥尘抬手示意我们噤声,“那车停下了。”
我们一看,那马车果然在路边停下了,竟似在等我们一般。我们相互对视一下,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离进了方看到那是一座颇为华丽考究的马车,整个车身由沉水木雕成,靠近了还能闻到悠悠的木香。车由一匹俊逸的黑马拉着,本在赶车的车夫看到我们过来便跳下了车,侍立在一旁。
此时却见车帘一撩,一白衣公子微微探身出来,目光在呆愣的我们三人身上一转,露出一抹浅笑,“忘了宵禁了?”
竟是已经半月不见的公子酉。
“师、师父!”谢浥尘涨红了脸赶紧行礼,恐怕一向端正慎行的他还从没遇到过如此窘境。我和潮生也有些尴尬,低声见礼。
公子酉却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冲我招招手温声道:“孝娴,过来。”
我赶紧上前,却见月色中的他还是一样的颐秀模样,只是秀目下隐隐有一圈青黑,恐是奔波后有些疲惫。他细细端详我片刻,笑着抬手帮我理了理鬓发,“竟瘦了些。住着不习惯么?”
他指尖仿佛带火,划过我额头时感觉皮肤都烧了起来,我讷讷道:“还、还好。”
马车内忽然有人说话,原来车内还有别人。公子酉回头答道:“嗯,是长门的小丫头……今日就算了,你们明天在宗会上也能见到。”
言罢他转头回来看了我们三人一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这次就算了,没旁人看到。但若是下次再犯宵禁,我可免不了罚你们三人扫楼梯了。”
我们赶紧道“不敢”。公子酉点点头,放下车帘,马车很快“哒哒”消失在夜色中。
等马车走远了,潮生才长嘘了口气,“浥尘,幸亏你师父脾气好……可他怎么走这条道呢?怎么不从正门入城?”
谢浥尘僵着脸摇摇头,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也耷拉着头,怏怏得催动谢谢——公子酉方才提醒我了,明日竟还有个不得不面对的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