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不语真君子,虽然陈慕武知道自己麻将打得菜,但他也很讨厌这种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行为。
等他面色不善的回过头去之后,发现站在自己背后的,是一个穿西装打领带,黑头发黑眼珠黄皮肤的东亚人,陈慕武这才意识到,刚刚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其实是字正腔圆的中囯话。
在剑桥的纯英环境中,他只能和叶公超见面时,才肆无忌惮地说上几句汉语。
但最近写起来的叶公超,逐渐也有点变成假洋鬼子的倾向,好端端的一句话里,他总爱夹杂上那么几个英单词。
陈慕武还在盯着这个人,有些发愣,没想到自己的同胞却比他还着急:“先生,快打这张二条啊,这张牌已经没人要了。”
陈慕武稀里糊涂地伸出手,就跟着他的指挥,把二条打了出去。
这一步果然是起死回生的点睛之笔,在场外援助的配合下,陈慕武居然奇迹般地赢了这一把。
只是他的牌做的太小,赚到的钱和他刚才输出去的完全没法比。
“不打了不打了,”看着牌桌上的三人对有外援的自己有些怒目而视,陈慕武知趣地从牌桌旁站了起来,“我在船上遇到了一名老乡,要和他去叙叙旧,你们要么换个人,要么也休息一会儿吧,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到法国了。”
转过身去的陈慕武,邀请自己身后的这位同胞到了吧台。
虽然他总计还是输了不少钱,但多亏了这位老乡,自己才能在牌局的最后赢上一把。
请他喝杯啤酒,应该是最基本的礼节。
“仩虞陈慕武,看先生面生,应该不是伦敦周边的留学生吧?还未请教怎么称呼?”照例点完一杯啤酒和一杯苏打的陈慕武问道。
今年新年在公使馆举报的那次聚会,他基本上把伦敦中囯学生会的众人都看了个遍,虽然并不能一下子记住全部人的长相,但也混了个脸熟,却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原来您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发现了黄帝星的陈先生?没想到您还真是年轻,幸会幸会!”听到陈慕武自报家名,对方显得很惊讶,“香山郭琳爽,我并不是留学生,这次来欧洲替家里跑跑生意。”
看着郭琳爽身上的穿着,以及不俗的谈吐,确实像个生意人,不是洋行的买办,就是钱庄的经理。
这种人在仩海一抓一大把,毕竟陈慕武他二哥也是其中的一员。
但陈慕武却还不知道,郭家背后做的是多么大的一笔生意。
郭琳爽从去年夏天就来到了英国,一直因为商业上的事情,奔波于美国、英国以及欧洲大陆之间
所以他也从报纸上读到过不少关于陈慕武的新闻,自然就知道了他前一段时间发现的那颗行星。
得知他就是陈慕武之后,郭琳爽显得很激动,很快就接过了谈话的主导权:“陈先生,这次去法国有什么事情吗?”
“您叫我汉臣就行,我去法国只是路过,要从巴黎再转道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去那里参加一次物理学的会议。”
不过,郭琳爽对物理学显然没什么兴趣,于是客套地聊上几句之后,就又回到了对陈慕武的吹捧上来。
从叶公超那里,以及国内源源不断寄过来的贺信中,这些称赞早就把陈慕武的耳朵磨出了许多茧子,但面对激动的郭琳爽,他也只能保持绅士般的假笑静静的听着。
“陈先生,我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洋人们也喜欢打麻将。我看他们的水平似乎还很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慕武尴尬地给他讲了讲,这麻将牌到底是怎么阴差阳错在剑桥大学流行起来的。
卡皮察的大力推广是一方面,但关键还是玩法新颖,很吸引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作为商人的郭琳爽见微知著,只不过看陈慕武和三个洋人打了几圈牌,他就开始琢磨起这背后隐藏的大生意来。
……
“汉臣,怎么不见你的太太?”一杯啤酒下肚,郭琳爽的话题又转到了生活相关。
“抱歉郭先生,我目前还是单身,并没有结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郭琳爽连连道歉,仿佛知道陈慕武还没结婚,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一般。
不过,谁家的姑娘,要是能嫁给眼前这个风度翩翩,又知识渊博的年青人,那也应该是一段佳话了。
在酒吧临别之前,郭琳爽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陈慕武,说如果以后回到了仩海,可以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去找他。
陈慕武接过之后,发现在名片顶端的中部位置上,印的是g n两个英单词。
g n?永安?
永安百货公司?
这可是仩海的四大百货公司之一,当初陈慕武还是铁路管理局的小职员的时候,每次上下班回家,都会在永安百货门前那个十字路口旁的日昇楼车站,换乘电车。
永安百货的创始人是澳洲华侨郭氏兄弟,而眼前的这个人也姓郭,那么也就是说……
“郭先生,不知道你和永安百货的郭乐董事长是什么关系?”
“郭董事长是家父的二哥,是我的二伯。”郭琳爽回答得很爽快,毫不隐瞒。
“原来是永安的少东家,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陈慕武现在身上穿的西装,以及口袋里插的钢笔,也全都是从永安百货购买的。
他现在能看到永安公司的少东家,基本就相当于后世走在大街上,一抬头发现迎面走来了不知妻美的东哥。
“欸,就算是能赚再多的钱,也没办法和陈先生相比,伱们研究科学,提高自己国家的声望,促进社会和人类的进步,才是最值得敬佩的人。”
两人在酒吧门前又客气了几句才分别,各自前往各自的舱房。
虽然说他乡遇故知的心情很是喜悦,但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