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帘后,陆空星第一时间将嚷嚷着要为老皇帝割腕的青州王从地上扶起来。 头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生而有异的侄子,青州王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在朝中向来以装疯卖傻打消老皇帝对他的戒备心,实则是心思深沉之辈,不过现在被轻柔扶起,又被体贴地拂去衣角灰尘,还是令他和悦了脸色。 这九皇子,倒是个聪慧又好命的。特别是白发妖异的帽子一除,放眼宫中,竟也只有生母是皇后的二皇子陆棠玉能与他一较高下。可是二皇子愚钝,又不爱政事爱音律,因此青州王并不认为那孩子会很有出息。 扶起青州王之后,陆空星就有立场劝止殿中群魔乱舞的表孝心和忠心的献血活动了。 “各位皇兄皇弟,父皇已经同意让我们各自献些鲜血入丹。另外,西国师也愿献身,以修道人之血为父皇再上一重保险,实乃我大昭之幸。” “还请诸位多多保重自身,以图日后。” 他话说得柔和,态度也摆得不高,殿内皇亲竟愿意听他的。被陆空星搀扶着的青州王眼睛一眯,若有所思地开口。 “我大昭皇族团结一心,固然是好事。只是这么多皇亲,到时都要一一取血,必然是寻时日入主灵台来得方便些。就算不长住,取血和修养的时候也是要在的……” 陆空星顿时会意。 “父皇已经交代过小九,要将灵台好好修缮一番。国师炼丹也需要较大的场地与巨大的铜铸丹炉,这些都得了父皇授意,会尽快修建好。” 青州王笑了,轻轻拍拍陆空星的肩膀。 “若有什么不懂的,可来问过皇叔。” “是。” 冷寿在这时也从帘后走出来,表情难看。陆空星一口气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皇族之血都献上,老皇帝一下就得了最好的,自然会肖想更好的,就算冷寿推脱解释自己的鲜血没用,也会被老皇帝认为是敝帚自珍,不愿损失鲜血。 冷寿还不想现在就与老皇帝撕破脸,幸好,他这也算得了陆空星的血。到时陆空星也要入住灵台,他自然有千般手段来…… “冷国师。”陆空星松开青州王,居然向冷寿微微含笑,“国师先前所说,有鲜血对父皇最为有效的皇族,那样的人是不是需要献上更多鲜血?” 冷寿眼睛一亮,垂下视线,隐晦地盯住陆空星手背上淡青色微微伏动的血管。 “那自然。” 陆空星又笑。 “正好皇叔和众位兄弟都在这里,劳烦国师选出那个或那几l个人吧。”一边说着,他一边无视冷寿大亮的双眼,竟然径直向殿外走去,长公主跟上他,两人竟然像是要一起离开了。 冷寿心里一急,脱口而出。 “九殿……” 九皇子要是走了,他哪里还能选出别人来? 话未说完,徐元符上前一步,从背后死死攥住了他欲伸出的手,一脸皮笑肉不笑,低声警告道: “ 师兄莫不是傻了?九殿下有数件国朝要事要办,师兄耽搁得起吗?” 冷寿死死盯着陆空星的背影,手上挣扎,压低声音切齿道: “放开!九殿下难道不是皇族吗?既然是皇族,就该由我测出……” 冷寿挣扎的动作陡然一顿,好像忽然像明白了什么,慢慢回头盯着徐元符。 徐元符嗤笑一声。 “看来师兄是想明白了?陛下伤重,九殿下现在是得了旨意负责理事的人,还测什么测?只要在场有人符合条件,就不用劳动九殿下。” 说到这里,徐元符摇头轻叹,以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师兄啊师兄,你可知,我们这些方士,在皇权眼中究竟是什么?按照史与常理,我们应是好玩的东西,是乐子,是功成名就之余的消遣,亦是必要时发声的工具。” “我等只是孱弱的方士,还没混成真仙呢,可别听了别人几l句吹捧,自己就信了。我们在红尘中有所求,做不得真正的方外人,同样逃不出世俗尘网,更逃不过君王一声令下就有的千军万马。” 徐元符将脚踩在冷寿的小脚趾上,面带微笑,来回碾了几l碾,眼看着冷寿的脸因剧痛涨成了酱色,这才高兴地作结。 “师兄是遇上了昏……是被养得娇了,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九殿下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 冷寿被他激得面色赤红,急促地喘着气。他挣开徐元符的手,含怒整理衣冠,心中却想着他在那些药膳中加的料。 只有喝了药膳的人,才会被测出鲜血尤为有用,九皇子就算现在脱身,之后也逃不掉!因为他是预定好的最有用的那一个! 心情平复之后,冷寿恢复了仙风道骨
的模样,对殿中的皇子开口道: “贫道这有一物,可测出最合适之血。” 冷寿在殿内如何展开测试,陆空星并不管,横竖测一万年都测不到他头上。倒是刚刚走下石阶,他就听到了身侧长公主的笑声,陆空星有点茫然地望过去,长公主伸出指尖亲昵地点点他前额。 “小九,这就是管理规则的人的特权,你可品味到其中妙处了。” 陆空星反应过来,笑了。 “我知道姑母的意思,国师又如何?若我不愿意,他甚至不配同我玩。” 长公主压着声音笑。 “正是这个道理。”不过她眉宇间转瞬又染上了忧色,“只是我总觉得冷寿在针对你,若他没有测出其他人的血有效,反而测出你的血最有效……” “他测不出的。”陆空星补充了一句,“他永远测不出我的。” 如此斩钉截铁地回答,让长公主微愣,继而,一抹动容浮现眸中。 “小九,你原来早就……” 与长公主说话分了下心,陆空星下了最后一级台阶,猝不及防之下,就遇上了被人抬着候在那里的陆承影。 殿中空间有限,又怕老皇帝被惊到,因此强撑重伤来这里的陆承影一直不能进去,在毒辣的太阳底 下直冒冷汗。见到陆空星,他像是气急了,以比以往快许多的速度,想要抓住陆空星的手腕,被陆空星一躲,就只拽住了一点袖子。 热汗直往伤口里流,断裂的腿已经痛到麻木,陆承影死死拽着这一角袖子,几l乎是气急败坏。 “你……” 他喘着气质问道,“国师是有大法力的人,原本只有有缘人能被国师选中带入灵台,这个机会多么难得,你竟要让这么多人来共享这份仙缘吗!” 陆空星只是看着被拽住的那角袖子,陆承影身上伤口裂开,手上也染了自己的血,于是在拽住他衣袖的时候晕开一小片,很是讨厌。听到陆承影咬牙切齿的质问,陆空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不成在不知什么时候,陆承影也偷偷喝了药膳? 那可热闹了,陆明修在陆承影的授意下偷的他的药膳被陆承影又偷回去喝了,这个链条可够复杂的。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提前有了提防,不然有缘人百分百是陆空星自己。 这个会被开闸放血的地狱笑话就让给陆承影和陆明修吧,也许这两个还会因为竞争当地狱笑话的名额而大打出手。 陆承影久久没有等到陆空星的反应,手上忽然一轻,袖子从他手中抽出。紫瞳之上,那好看的眉宇微微皱了起来,他见陆空星盯着袖子上的那块微小血迹,只简单地吐出一个字。 “脏。” 得回去换衣服了,真麻烦,有没有一键换衣的仙术啊。 陆承影在烈日之下,只看到那个身影沿石阶走下,渐渐地越去越远。 ——不在乎他的愤怒和指责。 ——亦没有再同他多说一个字。 陆空星表示自己能够应对使节面见工作后,与长公主分别,匆匆回到自己殿中换衣服。 他的心情因为衣袖上沾了陆承影的血而变得不太好,幸而,当他将白鹿玉玺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时,漂亮的白玉小鹿钮令他得到了极大的治愈。 乐极生悲,陆空星单手脱外衣,衣袖一飘,不慎在白玉玺上蹭了一下,吓得他当即把外衣一丢,抱起玉玺反复检查。 怎么办!总感觉蹭到了血迹!还是他最讨厌的陆承影的血迹! 小鹿的事,陆空星不肯假他人之手,直接自己亲力亲为,在大盆里将小鹿洗了十几l遍。荷花小鹿在旁边顶着水盆帮他倒水,小凤凰还想从盆边下去,被陆空星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脏! 一盆盆根本没有颜色的水倒出,陆空星又用软布把白鹿玉玺擦干净了。他长舒一口气,再不想看一眼地上的脏衣服,捧着好不容易干净地玉玺,用脸蹭蹭。 小鹿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 不过—— 陆空星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将玉玺从脸侧拿开,看了看,这方玉玺依旧洁白莹润,毫无变化。他有看了看被丢到地上的脏衣服,特别是那角翻卷而起的、沾着些微血迹的衣袖。 陆空星定了定神,他急着会见使节,暂时没有时间验证,于是叫过一直守在殿外的红佩。他先是叮嘱红佩暂时不要处理殿中的外衣,再去太医院为他传一句口信,就步履匆匆,面见使节了。 袖中乾坤里的白鹿玉玺,似乎变得沉甸甸的。 陆空星难得有些心神不定,他心中鸟一样盘旋着一个稍显诡异的猜测。 不会吧……<
> 这是前世都没有被发现过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