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一日,云锦站在听棠院的院门,金红的余晖映照在这僻静的小院门口,白墙处的白色花朵攀岩出窗外,院子的海棠绽放着迷离的花香。
左右两侧走过的小侍和丫鬟匆匆忙忙,门口处的两边挂着火红色的灯笼,烛火未,却似骄阳般炽热。
火红的绸缎挂在花园处,游廊处,庭院处,高大的树木上也垂落着红丝绸,天上一轮红日,地上满园红结。
面前的院子,僻静悠远,似是女儿家躲在屏风后的面容,半遮半掩,却带着朦胧的美意。
这是染月的院子。
云锦望着这满目的喜庆,那双黑色的眸子,有着一丝惆怅。
像是多年波澜不惊的深井溅起来的抹涟漪,带着丝犹豫不决。
她这么多年从未真正意义上的犹豫不决什么事情,只是这一次,她是真的犹豫,也真的担心。
当年父亲死了,哥哥死了,家族里的人死伤过半,母亲患病,那个要强一生的女人,她劝自己远离京城,过着平淡的日子,不要去探究这一切。
可是,她还是来了,转眼八年过去了,她登上了高位,走上了人人称羡的位置,可这个位置既不是好待的,也不是好抽身的。
现在就连母亲的病也越来越严重了,她甚至常常分不清云锦到底是谁?
侧过身去,云锦缓步的走开了,身后的影子被拉的修长,留下了半片空旷。
谢玄从面前的青石板上走了过来,他恭敬的看着面前的云锦。
“丞相,老夫人那里该过去了。”
听到这话,云锦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身后埋在阴影里的院落。
再转身,已经是满脸的笑容,那抹恣意重新席卷上眉梢眼角,手里的象牙折扇轻煽。
“好啊,我们走吧。”
院落寂寂,他们的身影走后不久,从门侧面走出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她目光远眺着那抹身影,薄唇轻咬,身上淡红色的轻纱随着微风轻轻的漾起,清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愧疚。
身后的两个青色裙子的丫头,看着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左边略微开朗些的丫头嘴角带着抹打笑:
“小姐,别看了,以后您可是要看一辈子呢?”
听到这话,染月的白皙俏丽的脸上升起了抹红丝,眼神收了回来,瘦削的指尖轻轻的戳了戳了面前的小丫头。
“好啊你,碧色,竟然敢调戏起你主子我了。”
听到这话碧色笑嘻嘻的躲开了,还拉着旁边一直笑着的青玉挡在了身前,起哄道:“我又没说错,你说对不对,青玉?”
一时之间,院落里热闹了起来,少女脸上的红晕越升越高,越来越红。
日头渐渐地落下,隐没在地平线下,明亮的启明星早已经在天空中高高的亮起,那光一时之间甚至掩盖住了旁边月牙的光辉。
谢玄接过来小厮递过来的灯笼,在前面徐徐而行。
他的身后,云锦嘴里叼着根从旁边随手折下来的叶子,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依旧明亮,似那空中的启明一般。
走在游廊的中间位置停下了,面前暗红的木门处站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她目光慈爱的看着面前的云锦,嘴角带着欣慰的笑容:
“进去吧,小少爷,夫人在里面等着你呢。”
云锦点了点头,早都已经将嘴里面的叶子吐掉了,亲切的笑着说道:
“阿嬷,您先回去歇息吧,这里让小玄看着就行了,放心吧。”
头发已然花白的嬷嬷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旁边的耳房。
望着她的身影,云锦转了转眸子,宋嬷嬷是外祖母留下来的,从小伺候母亲长大的,然后又伺候她长了这么大。
经历了三代的宋嬷嬷,已经老了,刚才走进去的时候,右脚已经有些坡了,身体早都已经不行了。
母亲曾经想过多安排了几个人给嬷嬷在田间的老家安排好颐养天年,可是,自从家族剧变,母亲生病,阿嬷坚决要留下来,守在母亲身后。
这一晃儿就是八年了啊,嬷嬷老了,母亲的病也依旧没有半点章程。
云锦推门进入,从外面踏入内间,那眉目带着凌厉的妇人,此刻的眉眼间竟全是安然,她跪在金丝绣竹蒲团上,手里的杵榆手串,经过数年已经变成了紫色,面前的金身佛像旁边,烛火袅袅,妇人手中的紫色杵榆手串带着金丝般的紫色,瑰丽炫目。
云锦的目光有些微微的发暗,将桌子旁的烛火点,笼罩上了薄丝纱罩。
这杵榆手串是父亲死后,她又新为母亲寻的。
父亲死时,那只他送给母亲的杵榆手串已经尽数断裂了。
他们的家族来自北方,那里才是真正生她养她的地方。
南方的官宦人家,世家大户们手中的手串,雕刻的家具和饰品,不是檀木,便是黄花梨等等。
他们怎么会识得北方的珍贵木材,南檀北杵,这杵指的自然是杵榆,可若是真的说下来杵榆却比檀木更珍贵,它们的产量极少,长于长白,吸日月灵气而成,木质极硬,入水即沉,镇家宅安宁,保人世平安。
可这木现在也已经被世人摧残,凋零无几了。
云锦眼里带着抹暗伤,屋内的灯光明亮,面前的母亲口中喃喃细语。
她轻轻的拥抱住面前的母亲,眼睛轻轻的闭上,手搂在母亲日渐消瘦的腰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般抽痛。
“母亲,不要念经了,歇歇吧。我把药取来了,您该吃药了。”